这份是否喜欢的调查问卷,已经拖了整整七年,她不断填写,又不断涂抹,终于在昨晚,在一般意义上,她理应一生最幸福的时刻,正式提交了问卷。
问卷出现于和南悠希交往的不久后。那天在点心店,少年揭开她的假面,并向她提出交往的要求后,她吓了一跳,随后感到欣喜。她觉得,自己不存在的恋情,很适合这虚假的交往。
她从与南悠希的相处中,感受到了平静,感觉到了淡薄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幸福的东西。
她将那感觉冠以别的定义,她想,她在南悠希身边感到轻松、感到惬意,是因为少年了解她的真面目,她可以扯下脸上令人不适的假面,可以停止脑中时刻运转的恋情/友情的模拟程序,她将这份感觉称为安心感。
高一末尾,父母要前往国外的时候,她本想拒绝,准备住进爷爷奶奶家,但是,少年的那番话,扰乱了她的内心。
少年说,相信是一切情感关系的基础,如果不相信恋情本身,如果不断质疑,那么,恋情将无法被察觉到,无法被感受到。
她想到被自己称作安心感的感受,她迟疑,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她又想到了小森亚衣,她在和小森亚衣的相处中所感受到的,难道也是她未曾意识到的友谊吗?
心烦意乱的她选择了离开,她在北美,在陌生的土地上,她像驮着牛郎织女的白牛,反刍心中的情感。
她无法判断对小森亚衣的感受是什么,她的确在和小森亚衣的相处中,感受到过喜悦和温馨,但是正如她和南悠希说的,她在许多人身上感受到过这两种情绪,尽管那些不如小森亚衣身上强烈。
她之前以为,这种谁都可以的感受,证明了关系的虚假,一段谁都可以的关系,一定是虚假的。
在北美,她试着以相信做刀叉,剖食这份情感,她意识到,友谊可以有许多份,也许,她感觉到的人人可以,正是友谊存在的状态。
她的判定法,与友谊本身相冲突,她无法进行有效的判断。
但是,恋情不同。
恋情是占有,是恨不得剐开对方的肚皮,钻入对方腹腔里去的欲念,这是非他不可的情感。
她于是回到日本,回到南悠希的身边,她想要通过这份恋情,来考察自己。
她怂恿南悠希与奈绪、夕子和玲奈亲近,她说自己无所谓,她希望自己有所谓,事实上,她切实感受到了一些嫉妒。
她欣喜,因为嫉妒是恋情的证明。
但是,她又猜疑,这份嫉妒是不是她内心的情感模拟程序擅自的演化,是不是她对恋情故事的拙劣的模仿。
她想,在故事里,在许多真实事例里,这份嫉妒应该灼热,应该令人发狂,但是,她只是淡淡的妒忌而已,她的感受太轻微了。
她又心忧起这恋情的嫉妒是否真实存在,她到底是嫉妒别的女人可以拥有完美的少年,还是嫉妒别人拥有名为南悠希的个体?
前一种嫉妒,是对别人幸福的状态的嫉妒,后一种嫉妒,才是真正的,因恋情生出的嫉妒。
在昨天,在婚礼过后,在新婚之夜,她独自躺在床上,她终于得到了最后的证据。
她已是南悠希的妻子,他们办了婚礼,领了证件,她已得到了幸福的状态,与帅气多金性格温柔的少年结婚,便是幸福的形式。
这时候的她,理应舍弃掉嫉妒,她已经得到了名为婚姻的幸福,这是别的女人抢不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