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薛白又试探地问道,想要增加科举取士的名额,相应地减少官员门荫,是否可行。
“万万不可!”
韦见素一听就严正反对,而且是态度坚决。
于是薛白对他的立场就更加清楚了,清查田亩人口这种能缓解土地兼并的事情能接受,涉及到世族核心利益的事还是会本能地反对。
那么,真正不能急于求成的事反而是科举的变革,薛白遂道:“韦公不必激动,我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
如此来来回回了几次,薛白才似不经意般地抛了一句话。
“对了,不知大唐的寺庙如今有多少土地人口?”
韦见素一听,马上捕捉到了薛白的意图。
今日先谈了两個问题,最后的矛头竟是直指佛门了。
平心而论,韦见素依旧不支持,十分生硬地摇了摇头,道:“臣不知。”
“可查否?”
“臣以为,佛家普渡众生,劝人向善,可使社稷安定。”韦见素顾左右而言他。
薛白道:“是啊,我亦认为佛家可助人消弥戾气,有意使之劝导吐蕃,让其罢兵戈,使社稷安定,韦公以为如何?”
韦见素听得懂他的意思。
大唐开国之初,有一个名叫傅奕的官员曾上奏了一封《请废佛法表》,认为僧侣“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请求将“胡佛邪教,退还天竺;凡是沙门,放归桑梓;令逃课之党,普乐输租;避役之曹,恒忻效力。勿度小秃,长揖国家,自足忠臣,宿卫宗庙。则大唐廓定,作造化之主,百姓无事,为牺皇之民”。
此事最后因为朝臣们的反对,最后不了了之。
但当官的都是聪明人,对寺庙经济不停膨胀的后果其实十分清楚。
简单来说,薛白想要整顿大唐境内的佛门,把寺庙的土地收回,勒令僧侣还俗种田。另一方面,还要把佛门传入吐蕃,借此引发赤松德赞与达扎鲁恭之间的冲突,并吞食吐蕃的赋税,感化其戾气。
而他还想选用最激烈的手段,比如在大唐灭佛、有意地引导僧侣进入吐蕃传教。
韦见素在考虑自己还能不能阻止薛白这么做。
宰相之中,杜有邻不必说;李泌是道士,很可能会同意;颜真卿为了削弱吐蕃,也会答应;李岘为了赋税,至少不会反对得太强烈。
而且,薛白刚才也答应过了,会等时机成熟了再查世家大族的隐田匿户,也不会动门荫入仕的制度。如此虚心纳谏,现在只想动一动佛门,若再不支持,就太不给他面子了。
思来想去,韦见素终于是道:“殿下若想知道天下寺庙拥有土地、人口几何,臣仔细核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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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个月,朝会上,薛白再次不经意般地问了一句。
那是在讨论过吐蕃赞普是信佛教还是苯波教之后。
“诸卿谁知,天下寺庙有多少土地人口?”
一言既出,群臣面面相觑,皆不知如何回答。
只有韦见素站了出来,答道:“据臣所知,天下间有小寺四万余所,大寺四千六百余所,寺产良田有数千万亩,僧侣三十余万人,寺佃户五十余万,奴婢十数万。另有财产,包括有铁像、铜像、钟、磬等物,无算。”
闻言,不少官员执着笏板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尤其是户部官员们。
大唐如今才多少人口?战乱之后,在册的不过七百余万户,田地不过十几亿亩,寺庙却占据了近十分之一的良田,还不交税?
一问一答之间,太子与宰相在谋划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有信佛的官员当即站了出来,想要劝谏些什么。
“知道了。”
薛白却只是摆了摆手,什么都没说,便下令散朝了,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于是,许多官员认为这是虚惊一场,不少人已经连夜写好了反对的奏折,却是连递上去的由头都没有。
过了几天,这件小事的影响渐渐消退,朝廷却又下达公文,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比如把河东节度使王缙迁为工部尚书,任元结为河东安抚使,第五琦权知河东转运副使,又将元载、常衮、刘宴等人调回了朝中。
从这些调令中,有心人能够看出朝廷这是要对佛门有大动作了,比如,王缙信佛,调走他是为了防止他在河东庇护寺庙。而那许多擅长理财的官员得到重用,显然是朝廷想要没收佛门财产了。
然而,就在这种风声渐起的时候,薛白的一次宴游,再次使得僧侣们惶惶不安的心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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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春暖花开天气好,玉真公主便邀请了一些皇室宗亲到曲池聚会。
李承宏也来了,他还是担心朝廷要把他的女儿送去和亲,现在吐蕃使节已经在路上,他便想多打听些消息,听说玉真公主还邀请了宰相李岘,所以特意来凑个热闹。
玉真公主之所以设这个宴,乃是帮王维问一问李岘,现在朝廷对佛门的态度,她虽是道士,但对佛门并没有恶感。
李岘听了她的问题摆着手道:“真人何处听来的谣言?朝廷并无此议。”
“殿下与右相不是盯上了寺庙产业?”
“岂有此事?”李岘道:“朝廷还准备遣一批得道高僧,往吐蕃度化世人,弘扬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