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生的良心(1 / 1)

屏幕上,正在播放某太空题材的热血动画。 ——足可以假乱真的全智能仿真动画,高仿到每一个可被人眼辨别的终极细节——与其说是动画,不如说是本世界纯属虚构的真人片。 雪白大长腿的女主角正与她的星际英雄相好做着勉强还可被描述之事。 侯晓峰两眼发直,口喇水蓄满舌底,随时可能从嘴角滴沥出来。 画面突然跳转,切换成新闻频道。 晓峰在另一个维度骂了句娘。闵正尧不动声色,漠然盯着屏幕上的新闻,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老子是空气吗?!晓峰心里继续问候姓闵的生母,脑子里却浮现出侯孝义的那副欠撕毁的形容。他低眉垂睑,以隐蔽恶劣情绪,不愿让安聆阿姨一家看出点儿什么来。但他眼角当中的模糊身形却仿佛不是肖安聆,而是那个生了他的女人。 今天是个许多有钱人都在庆贺的日子,全球各大媒体都在黄金时段报道索联·迪亚航空公司的观光飞船正式投入运营的喜讯。 真是一个令多人振奋的日子!一个令侯晓峰心情糟糕透顶的时刻!不知道大长腿和她的相好进行到了哪一步?侯晓峰猴急接下去剧情会是如何,是否正合心中期望?但愿如此! 闵正尧眼皮僵沉,掩不住的疲惫。如今他是一名无人出租车公司的出勤维修员。主要从事无人驾驶出租车的应急维修和拖回工作。 半年前,闵正尧和肖安聆自侯孝义和西陆海因夫妇双双失踪之夜起就自动失业。并先后被阿尔法·达卡除名;他们不是天才,没有再利用价值,而且因为是侯孝义和西陆海因的学生,直接导致闵正尧夫妇再不可能进阿尔法·达卡及任何此类公司。肖安聆在一家小型低温制冷设备公司做时薪技工,拿底层工资。 侯晓峰迅速调整好心态,抬眼看新闻。这孩子掩藏性情的一系列小动作,肖安聆还是能从小家伙的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点什么。她爱这个孩子,发自内心的,因为他是海因的儿子。 安聆比海因年龄稍大点儿,曾经结伴求学的日子,她对海因的照顾,亦姐亦友。海因好像从来也不需要学什么东西,安聆总开玩笑说她是人形智能终端,哪天趁你睡着了把你的脑袋摘下来切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掖着一堆芯片。 这玩笑够恐怖。里面饱含着安聆内心酸酸的羡慕嫉妒恨,和一种不可避免的心理打击。 落到今天这步境地,可以说全都是因为海因。 成也海因,败也海因。安聆资质平庸,尽管够努力,若非海因的学生这一层身份,单凭她自己的能力,几乎没可能挤进曾经某研究机构的大门。海因于安聆,亦妹亦师,造就了安聆对她的复杂的感情。羡慕嫉妒恨里面掺杂着母性的爱护和如师的尊敬。 常人恨天才;姐姐爱妹妹;学生敬老师;闺中蜜友情。 海因与安聆。 安聆看着眼前的小家伙出神,眼里的感情纷乱又复杂。她承认,她是把对海因的感情都转嫁到她的孩子身上了。 还有那恨死个人的侯孝义!安聆一直就觉着上天不公,净把天才往一块儿捏!郎才女也才,还偏偏女貌郎也帅,难道他老人家不知道中和一下的吗!再看沙发上‘堆’着的‘半死不活’的闵正尧,莫名其妙涌上来一股子邪气还偏偏这家伙还是侯孝义的学生! 老师的丈夫,还是老师!学生的丈夫,还是学生!气人! 更恨死个人的是:天才的老师结合,生下个天才小崽儿;平庸的学生搞到一块儿,捣鼓出两个笨蛋! 一个笨蛋叫如义,一个笨蛋叫如因! 安聆当初挺着个大肚子的时候,是成天抱着莫大的幻想的;她可是跟天才‘睡’过几年觉的,当真还就心存着这不切实际的侥幸好一段时间,确切的说是两个孕期。生下个男孩取名叫如义,后来又生了个女儿赶紧取名叫如因,海因知道后第一时间赶过来抱起小如因,在那个肉嘟嘟的还没有巴掌大的小圆脸蛋儿上亲个半死! 但就效果而言,天才之吻,屁个用处也没有!反而笨得出奇! 仔细想想,大概是海因太懒,不好刷牙,嘴臭,亲谁谁倒霉! 安聆默自叹了口气。不用想,此刻,另一个房间里,自己的两个孩子正在知识的海洋里漂浮着观光赏景,就像扔在水里的皮球,沉都沉不下去 晓峰哥,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儿手把着卧室房门,从门缝里冒出圆呼呼的脑袋,过来一下 侯晓峰正不自在,起身就要过去,电视上临时插播一条爆炸性新闻: 本世纪最伟大的天体物理学家闫圆圆教授,于今晨某时被发现死于其私人住所,警方初步调查,疑遭枪击身亡 闵正尧猛然站了起来,肖安聆也冲到电视前。 后根据闫圆圆教授私人宅邸的智管提供的视频,证明他是自杀,并非一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各种版本的他杀。 视频上显示,自杀当晚,闫教授身缚睡衣,手里端着半杯高度白酒在卧室里徘徊踱步,情绪焦虑不安的样子。此时画面切至一处细部特写:拉近时,画面显示闫教授双脚上趿拉着的拖鞋是反着穿的。智管通过他的面部表情,分析得出他是心理压力过重,并向其提议:停止饮酒,戴上安神睡帽上床休息。但遭到他的拒绝,并被暂停它今晚的家管功能及相关权限,只被要求作为一个聆听者作陪。 他告诉智管,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良心的折磨,如今更觉心灰意冷。之后他来到床边坐下,几番提杯,一次杯沿挨到嘴唇,一次酒沿几乎触到嘴唇,最终又把酒杯放到床头柜上,并没有喝。

静坐许久,以致观者错以为画面被定格。他们不约而同在不同时间点的等待中从仿佛完全静止的画面上将目光移向画面右上角仍在继续的代表时间的跳动的数字,几番确认视频并没有暂停。 许久,教授终于动了,他机械地扭脸看向床头柜,似乎意志终于挣脱出肉体的束缚,右手缓慢而僵硬地伸出,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手枪。 智管分析出他的动机,申请语言功能,再次遭到拒绝。 视频中,智管给出一个特写镜头。那是一把半个多世纪之前的手枪,某军种军人的标配。那枪,是他的父亲,在某场捍卫领土主权的战争中,临战死时,为他存留的生日礼物。 军人的战友把枪交在军人妻子的手上时,说道:他说:这把枪,是我一生的良心,我问心无愧 那个‘愧’字他没能说出口,被一大口鲜血取代了。是战友给他补上去的 闫圆圆轻轻抚摩光滑的底色斑驳的枪身,仿佛是在抚摸曾经,那段鲜血染红的历史中,一个军人用生命诠释的良心 他将枪口反转,对准自己的咽喉。智管再次申请语言功能,又被拒绝。 临死前,他说: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电视画面在眼中有些朦胧,焦距所致,目光有些慵懒的涣散,侯晓峰皱了一下眉头,若有所思。但其实他什么也没想,只是脑子里又浮现出侯孝义的轮廓不太清晰的脸。 晓峰哥?小女孩儿黑而且浓密的剪发从耳畔垂到嘴角,像一对括号,把她的圆圆的脸蛋儿斗缩成了瓜子脸。 侯晓峰回神看向门缝里的小女孩儿,她的大眼睛里面扑闪着求助的目光。 闵正尧和肖安聆眼睛盯住电视屏幕,一脸的震惊和不能置信。电视画面上,闫圆圆教授的独院已被警方完全封锁,圈起三层警戒线,一大群貌似医务人员的白大褂包围着一台单架车从别墅的正门出来。白色单布将整台单架车罩住,印出一个清晰的人形。 肖安聆心里说:这一定又是个阴谋!一定是这样!就像海因和侯孝义的失踪大脑就不受控制地止不住往坏处想:海因是不是已经遇害,还是正在遭受非人的虐待?然后海因各种被残害的情景在脑子里就像漫天翻飞的玻璃碎片,每一片上都放映着各不相同的恐怖的海因遭受残酷折磨的情景肖安聆眼角滑出泪水,她祈祷上天让海因死,千万别还活着千万别还活着 侯晓峰看到安聆阿姨的嘴唇颤抖得厉害,他从她的不明显的口形读出两个字——海因! 电视发出的柔和光线使她脸上的泪痕反射着彩色的微弱光亮。心,被她刺了一下,但也许是被那两个字刺了一下;似乎并没有痛感,像是锐物的触碰,很明显,说不出的感觉,只是鼻子有点发酸。 晓峰忽然不敢再看安聆阿姨,就把目光转向闵正尧,不料姓闵的好像突然双腿失力,一屁股礅回沙发上,口里喃喃着:不可能!这不可能!。对于姓闵的茫然失态,晓峰眼角不易察觉地流露出一丝不屑,心里嗤笑他,怎么不可能!广告上不是常说:一切皆有可能!?他如何也不会想到,闵正尧对着电视,嘴里念叨的是画面中人,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小女孩儿看到妈妈流眼泪,拉开门跑过去抱她,她就把女儿紧搂在怀里,低头吻她的头顶。 肖安聆心里发堵,难以调解的矛盾。她甚至希望得到海因和侯孝义的死讯,又极度害怕获知他们已离开这个世界的消息。无法排遣的担忧使她内心一片迷惘,一种深沉的窒痛,深呼吸,再深呼吸为转移心中过于沉重的苦痛,她强迫自己去想:闫教授死于非命,赫连教授多半也已遭此厄运下一个会是谁呢?冯·布南教授?还是科瓦普罗夫教授? 肖安聆联动忆起肖廉·霍恩博士,她所在研究机构下属重力实验室的负责人,也是她所在实验小组的直接领导人,在理论物理学界很有些名气,但他与他的老师一样,是实验派。其人师承冯·布南教授,也是冯·布南教授最为看重的学生。 就在全世界都在为第一台反重力引擎庆生的那日,整个实验室都沉浸在一片欢腾鼓舞的气氛当中。肖廉·霍恩博士这出了名的小气鬼破天荒地自掏腰包操办了一个简单的酒水管醉的庆祝舞会。 正当舞会高潮几近狂欢的时刻,实验室的舞会大厅(会议大厅)突然涌进一批不速之客。 ——是一伙武装人员,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极短的时间大厅内所有人员已在控制之下实验室的人们的欢叫梗在喉咙里,一时缓不过劲儿,闹不明白阿尔法·达卡这是演的哪一出?当在舞场角落里只能为舞会充当端茶倒水角色的肖安聆与众人一齐看向肖廉·霍恩博士时,此人的笑容还僵在脸上,额角滚下一道汗水,竟已面如死灰。只不知那道汗水,是狂欢的热汗,还是被阿达武装吓出的冷汗。 一片死一般的寂默中,大厅门外走进来几个人。走在最前的,正是肖廉·霍恩博士的恩师——冯·布南教授。 武装人员的头目只用眼神下了个简单的命令,电子枷锁已扣在肖廉·霍恩博士的颈项上。 被缚之人向老师投去哀求的目光,两个武装人员就把他夹持着往门外走。 冯·布南教授只是漠然直视正前方,双手负于身后。他是心有隐痛,不为背叛,只是他这个学生,实是堪用之材,将来成就,绝不在他之下,令他深感痛惜。学生所为,冯·布南早有所觉。这世界,斩不断的贪婪,他不怪自己的学生,也不在乎他把研究机密出卖给谁;甚至如果得到阿尔法·达卡的授权,他更愿意将研究成果公诸于世。 冯·布南教授的目标只有一个:尽己之力,为人类谋福祉。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任何事。 错身而过时,肖廉·霍恩向冯·布南教授低声哀求:老师,救我!,但他脸上的死灰颜色,更重了几分 冯·布南教授只是微把头向另一侧转了一下,对身边侧后淡然吩咐一句:这里由你接管! 肖安聆从人缝里偷偷注意着冯·布南教授负在身后的双手那双手仍在不自然地用力 或许,下一个挂在电视画面上的,会是冯·布南教授吧? 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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