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深处形成数千乃至上万公里长的大瀑布,落差数百公里。
地的渊源打开了,炽烈的岩浆上推一百五十公里就被大渊的纯净之水阻住了去路,封闭在深渊之下。在地震中落入裂口的地壳物质不能沉于水下,就漂浮堆积在水面上形成新的壳层。
海水与那纯净的渊源之水不能融合,就浮在其上,渐渐堆高,直到将深渊填平——这又直接导致全球海平面再被削低1.5米。
人类只在文明断层的那一个远古时期见过那纯净之水,之前没有,如今得见,之后再不会有。
全智能系统说,那水比人类制造的固化水比重更大,但它却仍然是水的形态。它深藏在地球的何处,无人知晓;
它到底有多少?全智能系统推测说,根据现有的地质理论和行星成因研究资料猜测其体量:假如它转化成海水,极有可能,唯一还在水面之上的陆地,就只有青藏高原。
但地球的神奇令人敬畏,它自伤己身,为要给愤怒的岩浆提供一百五十公里的泄愤空间,又用纯净之水为自己疗伤,缝合那些遍布的伤口……
……它不想死!
穹顶之城在地震中颠簸摇晃,太阳就在它的头顶忽而东升,忽而西沉,忽而落入冬季的位置,又被摇回到盛夏或一个从未曾出现过的陌生季节。只是没有人类看到这一奇观——人类躲藏在黑暗中,许多高大的建筑倒塌,就砸死一些人;有人藏身在建筑的高处,就被摇晃,四面冲撞,粉身碎骨而死。低矮的建筑侥幸活了下来,藏在其下的人们多有得以幸免的,就恶毒咒骂降下地震之灾者。
有城落入深渊,又掩埋其中,永不见天日。那些城下落,或倒转,或侧转,或坐落,或滑落;坠落倒塌的地壳物质厚厚将它们覆盖。其中侥幸还活着的人类终于可以永远活在黑暗之中,再不必见到那无孔不入、让他们的眼睛受尽折磨的白日光明……
曾因高伟被称为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在大地震中四分五裂,它那平衡而稳固的地质结构在巨大的颠簸和撕扯中全然崩解;大山小山被削平,或跌入地的裂隙;地向深渊坍塌,填出一道道蜿蜒曲折的壮观深谷。
多数地下城经受住了地震的考验。它们的双向通风系统朝夕之间高高伸出地面数百、上千米,仿佛无数顶天立地的透明巨柱,在日光下展示着躯体内外不透明的脉络和器官。它们或倾斜,或直立,仍坚不可摧。
数千米厚的屋顶塌了,有穹顶顶着。城内的一切在大震动中或有损毁,并非不可修复;城中的人们所受的惊吓远远大于伤害,伤亡并不严重。是那些几千米高的通风系统起到了极大的稳定作用——城在地震中虽如巨浪中的小船,但总有一只手握住它坚固无比的桅杆,使它不至剧烈摇晃以至倾覆——当城向一侧倾斜,上方数千米厚的地壳就在那个方向戗住它的通风管道,当它被顶向另一个方向,地壳就在那一个方向戗住,它总不翻覆。
一切通往地下城的通道都在地震中化为无有。城,变成了真正的地下城,地面上的人再不能下到它那里,里面的人也再不能从它的肚腹中出来。
城却比之前更光明。岩浆明炽,托住浮城,照亮城中一切空处,亮如白昼。那光明又与白昼有所不同:它照亮城市,但人们抬头,仍然透过如火的红黄光芒看到笼罩其上的黑暗;那黑暗深沉而压抑,令人窒息。站在楼层高处的人们四面观看,就见每一座建筑都像一根插入岩浆中的黑柱,底部明炽,逐上赤红渐暗,中部往上浸在无形的黑暗当中,灯光如遍布其上的光尘。
人们不知道上到地面的那些人怎么样了,是否还活着;他们或者可以庆幸,至少那些人的食物配给,终将由他们分摊。
每个人都提心吊胆活在其中,越来越多的人感到无形的地面越来越热,终有一天上升到可怕的温度,到时候我又该往哪里藏?
人们因此焦虑、寝食难安。渐渐地,人们行走在岩浆之上,忽然就会神经质地站住,蹲下去触摸地面——还能维持理性的人们触手间感到地面发烫,但当他们闭目抬头,又什么温度也感受不到;有人手刚一触到地面就惊叫着弹跳起来,马上变了脸色,大哭大喊,忽然发了疯似的跑向某一个方向——这又引发了连锁反应,更多的人感到地面已经快要被岩浆烧透,就精神崩溃,恐惧抑郁。
许多人脑子里产生更可怕的虚拟现实:他们看到,人类把城建在地狱上了,然后蒙蔽毫不知情的人们入住其中,是想要把他们活活烤死,他们的灵魂落下火海,将永远在其中忍受烈火焚烧之苦!
后来人们有意无意留心看每一个人的面孔,他们脸上的疮疤就狰狞起来;人们就看清眼前人类的真面目——他们是恶魔所化,图谋我的性命和灵魂!
城中冷不丁何处就会发出惊恐的叫喊和绝望的惨叫!
一切曾经造就人类文明的东西都消失了,人的周围全是恶魔的化身,或亲人,或朋友,或熟人,或同事……一切人!
人们才想到这城竟是恶魔的牢笼!
人对城中一切可移动的东西疑神疑鬼,到处躲避,才发现避无可避,就对一切移动中的目标恨之入骨!
人与人相离行走、共处在黑暗笼罩之下的火光中——或在明处、或在暗处,或在楼中、或在街上,或在桌边、或在床上,突然就目露惊戾、眼神大变,毫不犹疑或徒手、或持器,暴起攻击反应更慢者;
这时人们才深刻意识到,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消灭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