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就是这样,他怕有人蒙蔽圣上,就自己先来试试,毕竟嘉靖年间,有假道士欺骗道爷,被缇帅陆炳给点了,陛下年龄幼冲,若是被骗了,张居正这个帝师,负首要责任。
张居正践履之实的发现,这东西有用,应用场景有限,但确实很好用,能够极大的方便百姓的生活。
朱翊钧看着面前做好的压水机,就是止不住的笑意,虽然这个东西不能解决矿山提水的问题,矿山的底层是极为复杂的,水面高度也超过了十丈,所以还是得搞蒸汽机。
可任何一个生民好物,都是朱翊钧需要留意的。
张居正让游七将匠人带到了陛下面前。
“草民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朱翊钧打量着面前的人,是个中年男子,根据民报的报道,这个男子是外城的木匠,名叫刘三刀,在朝廷下旨寻找火力提水的方案时,他动了心思,风箱既然能抽风,那是不是能抽水?
这一试,还真的试了出来,但是他也不知道找谁去说这件事,就寻到了民报。
“免礼,免礼,你没能解决问题,这五十万两拿不到了,但是朕赐尔三等功赏牌一枚、白银一千两、国窖一瓶,特加赐精纺毛呢一匹,格外加恩。”朱翊钧让冯保将自己的赏赐拿了出来。
三等功赏牌为铜制作,一千两的赏银,足够刘三刀改变自己的阶级了。
“草民叩谢皇恩。”刘三刀大喜过望,就一个简单的想法,居然获得如此恩赏,着实是让他出乎预料的惊喜,日后跟儿子孙子吹牛,他刘三刀,也是见过皇帝的人了。
刘三刀只要把功赏牌摆在家里,那城中没有游坠敢上门滋扰,拿着功赏牌,跑到顺天府衙门,说自己为大明立过功,顺天府衙门就不得不谨慎对待,因为这个刘三刀真的见过皇帝。
朱翊钧和刘三刀聊了很久,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几口人、孩子多大了、怎么想到吸水的、是怎么找到民报的等等,直到刘三刀离开朱翊钧仍然是满脸堆笑,对张居正说道:“民报的笔正是何人?”
这里面有个关键的发声平台,民报。
朱翊钧很喜欢看民报,就是和百姓息息相关之事,里面有很多的趣事,这个民报没有任何党派的成分,朱翊钧很是好奇,这到底是谁在办这个报。
杂报,可谓是鱼龙混杂,各个笔正各怀心思的发表着各种奇怪的社论,可谓是群魔乱舞,而这份民报,从来不涉及朝政,专门挑有趣的事儿刊登。
刘三刀找到民报的时候,民报没有贪功,而是据实报道,难能可贵了。
“焦竑和他的老师耿定向所筹办。”张居正俯首说道,杂报是一种鼓噪声势和风力舆论的重要手段,张居正肯定细心留意,背后都是什么人,早已经一清二楚。
而这份民报,是耿定向和焦竑所筹办。
“就是上次在燕兴楼,得罪了孙继皋,险些没能报名会试的焦竑?”朱翊钧对焦竑的印象深刻,这个学子在南京崇正书院就舌战群儒,而到了京师,更是变本加厉,直接把孙继皋给骂了。
孙继皋这个状元郎,总是在挨骂。
“正是。”张居正回答道。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人如此、家如此、国亦如此,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而张居正很欣慰能看到民报、看到焦竑、看到民报奉行的标准,行之者一,信实而已,据实报闻。
这真的太难得了。
孙继皋作为前科状元在士林里人脉极广,焦竑得罪了方丈,那肯定是拜不了佛了。
但是焦竑现在是全楚会馆门下,自然没人敢过多的为难。
“孙继皋就没办个杂报来?”朱翊钧满是好奇的问道。
“办了。”张居正一言难尽的说道,孙继皋作为复古派里的古墓派,怎么可能不办杂报?
“办得怎么样?”朱翊钧一边向九折桥而去,一边询问孙继皋的杂报。
“赔的入不敷出,去岁十二月份宣布休业,关门大吉了,他们那套复古之说,在士林里其实广受追捧,但是多少有些无趣,买的人少,只靠他们自己人支持,这就赔钱了。”
“这件事和精纺毛呢有关。”张居正解释了一下其中的逻辑。
其实孙继皋的杂报本来也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只要孙继皋背后的势要豪右不停的给钱就是了,但是最近势要豪右们的关注点,看向了精纺毛呢,这孙继皋自然断了炊,无以为继,只能停了。
“狗粮断了?”朱翊钧沉思了片刻问道。
张居正满是笑意的说道:“狗粮断了。”
狗粮这个名词已经那是第二次出现了,第一次是谈国子监反对算学的时候,张居正对陛下这些精准而有趣的词汇,已经见怪不怪了。
“得亏他没有放屁,否则朕亲自拿了他的狗头。”朱翊钧甩了甩袖子,大明有些个底线是不能碰的,如果孙继皋编排出类似于倭寇也是人的说辞,那朱翊钧只能亲自动手清理蛀虫了。
张居正看着陛下的背影,就是摇了摇头,陛下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能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