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看着廷臣,摇头说道:“其实吧,朕就是看西班牙王室,费利佩二世掌控的梅斯塔协会,做毛呢生意,赚的盆满钵满,当时朝廷内帑国帑空虚,财用大亏,主要是为了生财而已。”
大明皇帝强调,初期的主要目的是赚钱,现在的主要目的是王化。
“有没有生产出来卖不掉的可能?”朱翊钧看着王崇古询问,每年将近百万匹的毛料生产,朱翊钧难免会担忧生产过剩的可能。
产品供应充足、需求又不够旺盛,那么产品就只能降价促销,利润就会变低,再加上官厂固有的臃肿和僵化,资产回报率变低,甚至无法维持自身的正常运转,这就是林辅成当初大声说,官厂团造必然失败的原因。
王崇古颇为确切的说道:“毛料的需求还是很旺盛的,毕竟绥远和辽东两个地方,都需要大量的毛呢,生产的规模还会继续增长下去,卖不了会有这种可能,无节制的扩张规模,也是一种僵化。”
“短时间内不必担心,至少十年以内,这不是个问题。”
每年一百万匹的毛料,现在根本不会存在过剩的问题,只要能织造,就能卖得出去,但再过十年,二十年,随着绥远地方的养殖规模的扩大,大明毛料真的可能存在过剩的问题。
大明需要一个潜在的市场。
泰西就是一个很好的倾销地,其实打法之前就已经非常清楚明朗了,大规模铺货,破坏其脆弱的手工作坊,然后开始倾销,市场竞争都是如此的残忍。
同样也要持续不断的调节内部矛盾,大明本身就是最大的消费市场,拉动内需就是个细致活了。
王崇古其实隐隐觉得,生产过剩和人口过剩都是伪命题,但官厂的规模又没有发展到那种庞大的地步,至少目前的大明,没有生产过剩的担忧。
北方冬季严寒,人手一件毛料,三个毛呢厂得生产几百上千年才能满足。
“陛下,长崎总督府年前忽然运抵松江府一笔298万银的巨款,是长崎有变吗?”户部尚书王国光极为担忧的说道,这怎么看都有点像是托付后事一样,这一笔银子,像是长崎总督府最后的波纹一样。
徐渭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这一点从嘉靖朝走来的臣子,一清二楚,一个觉得自己害死了胡宗宪,自杀了七次的疯子,从天牢出来,迷茫的活着,直到去往长崎,才算是再次找到了方向,灭倭。
朱翊钧思索了片刻摇头说道:“朕也不太清楚,徐总督倒是把事情说的很明白,但织田信长会做什么,朕无法猜度。”
“陛下,臣倒是以为,织田信长武力征伐的可能很小,上衫、后北条、毛利、长宗我部,虎视眈眈,他得先把倭国本岛一统之后,才能图谋长崎。”张居正站了起来,站在堪舆图前,以首辅的身份做出了判断。
大明水师在长崎总督府平倭荡寇,织田信长短时间内,什么都做不了。
(第三次织田包围网)
“如果毛利辉元、长宗我部、上杉景胜、北条氏直,能够和织田信长团结一心,那长崎总督府就会非常危险。”张居正看着廷臣而后看向了陛下说道:“按照常理而言,兄弟阋墙尚且外御其辱,织田信长作为天下人完全可以号召大名,共抗大明。”
“可惜,倭国没有学会这句,对他们而言,内讧比其他重要。”
张居正也担心过长崎总督府发宝钞后,其他大名会不会心生警惕,而后簇拥在织田信长名下,将大明的势力赶出倭国,但最终,张居正确定,倭国不会达成这种联盟。
“先生很少下如此肯定的判断。”朱翊钧好奇的询问张居正判断的原因。
“因为不胜不止。”张居正摇头说道:“陛下,当年平倭之事,严嵩和徐阶在朝中斗,胡宗宪和张经、李天宠在地方斗,真的是不胜不止,这还只是党争,要是直接的武装冲突,是不死不休,打不出一个结果来,是不可能停下的。”
倭国的内部矛盾已经激化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哪里还有结成联盟的可能。
“先生所言有理。”朱翊钧认可了张居正的判断。
大明和倭国在发生冲突,即便是没有直接的军事冲突,也有经济、政治、金融上的冲突,而且彼此交锋了数个回合,整个交锋的重点,就是大明在阻止织田信长统一倭国,织田信长必须要在困难重重之下,完成倭国的一统大业,才有可能有些胜算。
织田信长很难短时间内攻破反对他的大名,因为大明朝廷在对倭国贩卖军火,武装这些战国大名,而且通过铸币税,几个战国大名都狠狠的肥了一波。
考验织田信长是否是倭国真正天命之主的时刻到了,大明狠狠的给织田信长上了一波强度。
万历十年开始推行的新政,普查丁口、废除贱籍,并没有在今年做完,只有南衙和北衙,彻底完成了普查丁口和废除贱奴籍之事,剩下还得等到明年,废除贱奴籍,是朝廷在律法层面,不再承认贱籍和卖身契,想要真正的获得人身自由,需要改变的还是生产关系。
“礼部议定春节之后,第一次大明技术进步奖的议程,过完年就准备颁奖。”朱翊钧安排着过年前最后一些事儿,捣鼓出来氨水的魏有山要青史留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