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士为何要反对研究万物之理呢?”伽利略有些不解,儒学士这个概念,好像比较复杂,包罗万象。
徐光启思考了片刻说道:“前面忘了,后面也忘了,简而言之,就是对传统文化造成了巨大破坏。”
“啊?在我看来,万历维新,包括研究万物无穷之理,让大明这个天朝上国,再次焕发了生机,这种生机是肉眼可见的,大明的八十八纺锤的棉纺车,一个人生产的棉布,是过去的五十倍,这怎么是对传统文化的巨大破坏呢?”
“不应该是弘扬吗?否则大明精美丝绸、价格公道且美观的棉布,怎么会被世人知晓?”伽利略不理解,大明很多事,都让他这个蛮夷觉得有点奇怪。
“道理是这样,但谁知道呢,我没仔细看过他们的文章,由他们说去吧。”徐光启一摊手,他不在意这些风力舆论,他只想告诉伽利略,他很难体会到大明站着敬酒的传统文化,因为这些儒生,把格物博士看作是了异端。
酒桌文化排斥一切投献皇帝、研究万物奥秘的格物博士。
徐光启和伽利略离开了惠民药局,两个人顺路,徐光启要前往他在南京的家宅,而伽利略要回南京四夷馆,他可以以每月两钱银子的租金,租住在四夷馆,这很昂贵,但也是他仅有能去的地方了,除非他能攒够买宅子的钱,但那非常的困难。
话说这旧白下桥以东有一家人家,妻子貌美如花,丈夫却又丑又矮,全因为这家二郎在衙门当差,那些个游堕之民,才不敢骚扰,却说这日,这俏娘子拿着竹竿将二楼的窗支开,却没拿牢,失手滑落,正好落在了路人的头巾之上。
这俏娘子连忙惊呼,深深地道了个礼,满是歉意的说道:“奴家一时失手,官人莫要怪罪。”
这竹竿正好落在了徐光启的头上,徐光启抬起头,就看到了满是妖媚的妇人。
“不碍事。”徐光启连连摆手,将竹竿放下,满是惊疑不定的对伽利略说道:“伽利略,你说,为什么竹竿不向天上飞,而是向下落呢?是因为有一种力量,在吸引着竹竿下落呢?”
“根据格物院的研究,潮汐绝不是因为地球围绕太阳椭圆轨道,近日远日加速减速让海水震荡产生,因为潮汐的周期非常稳定,充分的观察证明,潮汐受到了月亮和太阳的影响,你说会不会是相同的力量。”
“一种我们看不到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力量,这可以解释,地球是个球,而地球背面的人,却没有掉下去的原因。”
“你这个想法很好!”伽利略眼前一亮,看着徐光启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道:“我们都知道地球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飞速旋转着,但人却没有被甩出去,正是存在某种向下的力!”
“我们需要大量的验算,来佐证这个想法。”
徐光启和伽利略越聊越兴奋,向着回家的路走去,俏娘子下了楼,拿了竹竿,看着远去的身影,也只能道一声好俊的郎君。
大明皇帝朱翊钧在巡视,他看到了一个让他十分失望的南衙,一个礼崩乐坏的南衙,也看到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南衙。
礼乐就是道德和律法,是社会的公序良俗,而南衙被泡在了白银里,变成了他看到的模样,他亲眼看到了许多让他有些痛心疾首的画面。
家里老人去世,尸骨未寒还没下葬,兄弟四人就为了家产打的头破血流,不愁吃穿的四家人,就为了三两银子闹的家宅不宁;
人牙行是违法的,但人牙行多数都披着一层善堂的名义,吃不起饭的穷民苦力,止不住眼泪,但还是把孩子送进了善堂,而后一些绫罗绸缎的人走进了善堂,挑选他们看上的孩子,做家丁、奴仆、童养媳,甚至是阉奴;
丈夫好吃懒做,妻子被迫做了那私窑子里的暗娼,被那路过的衙蠹、街上的游堕恶霸欺辱,而这丈夫不仅不生气,还百般讨好,而后把客人带到家里,若是没客人,就拳脚相加,只因为少赚了散碎银子;
为了行乞,一些个‘父母’将孩子的腿打断,放进一个袋子里,用手撑着沿街乞讨,但一天所获,不过十几钱,然后这些‘父母’粗暴的将钱夺取,扔出去两个三个糠面窝头,糠就是谷子碾米时碾出的谷糠,以前军粮‘光饼’也掺一点细糠,后来皇帝也吃光饼,导致光饼里没了糠。
但这些个乞儿,手里的统统都是粗糠,吃了拉嗓子那种。
朱翊钧看到了太多太多丑陋,甚至在某一刻都产生了动摇,自己推行的新政,是不是揠苗助长,吹求过急了些,才导致太多的白银,短时间内涌入了大明,道德、分配没能和白银流入同步,才出现了这种让他不忍直视的画面。
但朱翊钧那一点点的动摇很快就消散了,因为随扈的应天巡抚李乐告诉陛下,以前更乱。
他刚到应天府做知府的时候,城里每几条街都盘踞着坐寇,当街杀人的恶性案件,一年就能发生几十起,为了抢地盘光天化日街头火并,这些街头火并的亡命之徒,甚至能动用火器,各种鸟铳都有。
“万历三年七月,就在那边的乌蛮桥,有人推出了三台床弩,陛下,就是一张床大小的弩,用的是一人高,前面三刃的一枪三剑箭,三台床弩发射,当场街上死了四十多人,都是火并的恶徒。”李乐心有余悸的说道。
“什么玩意儿?床弩?街头斗殴火并,出现了床弩?他们为何不去倭国称王称霸!”朱翊钧目瞪口呆的说道。
李乐心有余悸的说道:“可不是嘛,臣都吓到了。”
陛下可能觉得南衙有点乱,但李乐觉得这南衙,是这几十年治安最好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