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垦荒,有了粮食,吃饱饭,才能有余粮请书生来教书,这些才慢慢都会有。”
师爷管的幕僚通常有七个,这七个幕僚的职能是收发公文、前稿(写稿)、候稿(审稿签押)、班馆(诗书礼乐)、值堂(安排值班)、跟班(随侍县令左右)、执帐(县令会计)等等,这已经是最精简的,如果是那种人口稠密、十分繁华的上县,光是管幕僚的师爷就得分出三个来,则师爷下面的幕僚数目甚至和六房差不太多。
辽东没有这么多的读书人,但凡是识字的人,都已经被侯于赵找来,简单的培训下算学,立刻开始上岗了。
“还有一个原因,能在腹地做读书人,谁愿意来辽东吃雪?读书人,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能在山海关内,就决不出山海关。”侯于赵谈到了读书人迁徙的问题,人才流入和流失。
嘉峪关设立两百年,甘肃虽然穷了点,但每年还是有秋闱,有进士、举人、秀才、生员,以前是地方不够大,是陕西行都司,现在重开西域,大明的手脚已经伸到了关西七卫,甘肃还有人用。
绥远还能靠着陕西、山西支援,都是穷的叮当响的地方,河套还富一点。
可辽东离京师很近,山海关就像是个单向阀一样,辽东培养出来的读书人也要跑到山海关内,山海关内的读书人,不肯到辽东来。
没人,就是现实的阻力。
“说到底,还是得靠军屯卫所和卫所的学堂培养属于辽东的读书人,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总归是有愿意留在这穷乡僻壤的读书人,建设这黑土地。”侯于赵不由得想到了国初时候,太祖高皇帝四处搞军屯卫所,四处营造卫所儒学堂。
大明两百多年的国祚里,有三成的进士,都是出自军户。
儒家士大夫们总是高喊着:‘圣人之教无往不行’、‘有教无类’、‘儒学教化’、‘移风易俗’,但这些穷乡僻壤里,哪有什么士大夫?一到实践,儒学士就开始高喊‘边境之民不可以教、故不必设学’。
侯于赵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哎,辽东北滨边塞,绝徼穷荒,鲜有儒者,岁时表笺乏人撰书,武官子弟多不识字,无从学问,丧乱之余,欲求方闻之士,甚不易得,教师绝无、图书更少、经籍残缺,辽东岂可久守?”
侯于赵自万历二年到辽东来,过了除夕夜就已经是第十三个年头了,他在这里扎下了根,时间久了,他十分迷茫,这种迷茫甚至有点绝望,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辽东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他说的问题,是现实引力,理想总是那么的恢弘,可现实却如此的残酷。
李成梁颇为不满的说道:“你不就是读书人吗?你不就是扎根辽东,这一扎根就是十二年吗?我辽东称不上物华天宝无所不有,也是物产丰富,怎么没有读书人愿来!”
“我就当老李夸我了。”侯于赵哈哈长笑了两声,摇了摇头,他没有反驳,但李成梁很清楚自己说的是废话,像侯于赵这样的循吏,大明又有几个?
看看那浙江巡抚吴善言,在浙江那么富裕的地方,都能把浙江九营逼到哗变。
“陛下,可以把国子监的监生、落榜的举人之流,送到辽东来啊,大明别的不多,走投无路的穷酸书生可不少!”马林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李成梁看着马林,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李如松,这都是京师京营来的大营子弟,他们习惯了皇帝的无所不能,所以,遇到困难,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陛下下旨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李成梁吐了口浊气,摇头说道:“陛下给廪食、赐衣服而遣国子生入辽,至今已七年有余,入辽者短则一月,长则半年,几多弃辽而去,学校虽设,而教官或缺极多,学校仍形同虚设。”
皇帝的旨意不是无所不能的。
“拿了陛下的优待,却不用心办事,食君俸当忠君之事!如此反贼,当诛!”李如松面色一变,厉声说道。
“那不是更没人来了吗?不诛的时候,还有人愿意到辽东来试试,你现在喊打喊杀,谁还肯来?流放到此,心怀怨怼,必然和那些蛮夷暗通款曲,亦为大祸也。”侯于赵看着李如松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不善政事。”李如松哑然,他真的不擅长这些政事,思考这些问题,还不如让他去杀倭寇。
大明京营锐卒都是少爷兵,这是辽东军兵对锐卒的评价,这不是羞辱,而是一种羡慕。
除了羡慕京营少爷的军备、补给、军饷标准之外,最重要的是,少爷兵就是不用考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只用想怎么打赢敌人就够了。
辽东到现在仍然是实质性的军管,这些辽东的将领们,往往不只是考虑打赢,还要考虑如何治理辖区,不至于动荡,军政财法一把抓,是常态。
李成梁探着身子,拍了拍儿子的胳膊,笑着说道:“你不用胡思乱想,作为京营副总兵,你就想着打仗就行了,陛下已经格外厚待辽东了,咱吉林、咱辽东驰道可以直达!这是连南衙都没有的待遇哦!”
“我和老赵说这些,是辽东足够好了,我们都希望它更好罢了。”
李成梁才不愿去朝鲜当什么镇守公,吃那个苦干嘛,这一仗打完他就回京师去,他作为武将,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交给读书人去做吧!
“这一战,你一定要听陛下的话,切记不可轻功冒进,也不要为那些朝鲜人拼命,要拼命也是给陛下拼命,朝鲜那帮肉食者没一个是人,他们不配。”
“你到了九连城,抽冷子就把义州给占了,我派一个工兵团营,把港口造出来。”李成梁说起了入朝作战,叮嘱自己的儿子,要安全回来,并且贴心的给了混账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