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让自己与他们分离,是增添了亲人麻烦而羞愧的身体。
感觉上,两人互相彼此没说话的情形仿佛持续了很久,却只是一瞬的时间罢了。
看到坐在地上的妹妹想把翅膀藏起来似的缩起身体,礼司踏步上前。
这引起妹妹的恐慌,就好像说着“别过来别看我”一样,害怕得肩膀和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
看到妹妹拒绝的举止,礼司猛然停下了脚步,仿佛感到呼吸困难似的仰头吸气,同时闭上了双眸。
曾何几时,礼司开始觉得由自己来操控的那份命运变得可怕。
也非常的,沉重。
一直以来,他都在不断思考着各种事情的正当性。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要如何才能保护其他人,如此循环往复。然而,面对自己的妹妹,想到她即将承受的命运与遭受病魔的折磨时,他就会不由得摒弃了这样的思维,想要什么都不做地待在妹妹的身旁,照看着她。
但是。
那样是不行的,有人想要从自己两兄弟的身旁夺走妹妹,要是还自己无所作为,世界上唯二的亲人就要被带走一位了。他很清楚这一点。自己还有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便是努力的爬上高位,提升实力。
裹足不前不会有任何的意义。也因为这样深刻的认知,礼司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要是停下脚步,就会变得一无所有。
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件事,去努力着往前走。
回过神来,就像弟弟说的一样,他已经不断的躲避妹妹了。
然而——不能再这样下去。
当宗像礼司缓缓的张开双眼的时候,他已经是那个理性严谨的他了。然后停止仰头的举动,这些动作仿佛耗费了战斗后剩下来所剩不多的力气,也犹如破除了一直以来的困惑着自己的封印,他的动作僵硬地朝亲人迈步了脚步。
耳边传来鞋子踏碎沙石碎土的声音,让少女缓缓抬起头。
而在这时候,礼司那下意识以角度掩饰手臂上的血迹在这个距离下,已经藏不住了。布满衣袖的血迹在妹妹怯生生地抬起的视线中完全暴露出来,让少女顿了顿,脸颊随即染满了惊愕之情。
“血……哥哥……你的手臂!受伤了?!”
“没事治好了。”
已经顾不得自己想要在哥哥心中保住原本样子了的心思,伊莉雅睁大眼发出惊呼。
以双手撑起身子,伊莉雅极力地想要站起来,察看她哥哥的伤势。
“呜!”
即便身体急速成长到了原本的年纪,一直以来无力的双腿却还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回应她的希望。少女的身体倒了下去,脸孔却没有砸到地面上。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礼司的双手从伊莉雅的腋下穿过,微微提起了她的身体,将她扶正。
一直以来,自己只是为了守住家人的笑容而努力,为什么他的心会遭到如此的痛苦。
礼司蹲下身子,笨拙地抽出一只手来轻拍着妹妹的背后,思索着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心神慌乱的妹妹。
一直以来的沉默寡言,导致自己忘却了大部分的生动言语。也是因为如此……
他瞥了一眼手中的口琴。
曾有许多人惊讶少言寡语的他居然会拿起口琴,大概心里觉得有些不合适吧。这标准的12孔半音阶口琴是妹妹偷偷送的礼物。希望能借这个乐器听到个哥哥的声音,然而即便他学会了一首又一首的曲子,自己从来没机会在吹奏给这位妹妹听。
现在,这个银色口琴的上面不小心沾染了自己的血迹,他不想让妹妹看到她的礼物变成了这副污浊的模样,悄悄地放进了口袋里。
因为。
现在的自己不需要任何的乐器,因为他所能吐露出来的,唯独有纯粹的心声。
“……我们回家。”
停顿了一下之后,他继续说下去。
“无论妳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把妳带回家,妹妹。”
宗像礼司语气依然是让人听起来那般的冰冷。但那孤傲的背影,不再看似以往的那么挺直了。
听到哥哥的话语,伊莉雅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呜——!”
珍珠般的泪水渗透了与亲人分离时所穿的那件柔软上衣,心神疲累的少女不再用过度的坚强继续支撑自己,而是将身子缓缓往前倾去,倒在哥哥的怀里在浑身颤抖着低声哭泣。
“……”
视线放在妹妹身上,礼司感觉到他的心脏猛然揪紧,出现裂开般的痛苦。
千诚是个忧虑的人,且有着操心的性格。
母亲去世后,正因为有一走了之的父亲,他害怕如果连自己都彷徨、迷失了方向,弟弟妹妹们又该怎么办。因为什么都不会,就什么都不做,然后看着彼此的脸,继续哀伤下去吗?
他恐惧弟妹们会变成那样,也恐惧那样的自己,所以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学习。
只能去努力学习能维护这个生活的能力了。
不善言语,便去学会能够应付所有状况的社会措辞,突发事件的对应方式,书面文件的处理工序,一切的一切都要学习。
不知道能为妹妹做些什么。
一直以来都不懂得如何面对妹妹的悲伤,但——
自己必须往前迈步。
因为看到前来援助自己的亲人以及族人的身影,他明白了原地停留了许久的或许是自己。
不再逃避了,因为他不再独自一人。
片刻之后,那位身在漂浮着柔和光线的漩涡中心,七羽翼的少女悲伤地低着头。
“我不能走。”
妹妹睁着泪目,泪珠不断的滴落地面。
一阵一阵轻啜的她摇头吐露心声,低头述说着一直以来折磨着自己的无力。
“伊莉雅是哥哥们的累赘,会让桐崎千棘姐姐,会让周围的人都为我伤心,只要……只要我不在的话。”
泪珠滴落在光彩的翅膀与地面上,情绪激动的少女哽咽得不能言语,但心中的悲痛告诉自己,这可能是她能跟哥哥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了。
“每一次,哥哥们和桐崎千棘姐姐每一次都要为我的病去接任务,以身犯险地赚取的钱财全部都用来医治这个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变好的身体。我已经要受不了没有用的自己了,一直以来,不管什么都做不到,为哥哥们的生活增添困难的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自己。”
伊莉雅带着哭腔,努力说了下去。
“哥哥……哥哥你们,请你们……别再来管我了,好不好。明明你们已经够辛苦了……”
为什么还要来接我——声音越来越小,伊莉雅不断用自己的双手拭去银色眼眸中浮现的泪水。而散发着纯粹感的翅膀仿佛想要驱散她的悲伤,轻轻拂动着,让充满灵力的空间流淌起来。
“我添了你们还有周围的人很多麻烦了。我,不想要再这样下去了。既然谁都无法获得幸福,只要我离开的话——”
“……没有那回事,伊莉雅。”
心中重新涌现明确的意志,礼司略嫌冷冰的面容不再出现任何的变化,打断了妹妹的自我厌恶。
“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宗像礼司直视着妹妹,说着。
“妳这些日子受了这么多苦难,都足够多了。对妳,对我们也是。所以,妳不必再痛苦了。”
不过,一直以来都遭遇病痛折磨,时常甚至需要药物来麻醉苦楚才能入眠的数十年人生,能因为兄长的一句话解脱了吗?
只要这个病不能根治,她就有一天会害了兄长们。这就是少女不断告诉自己的残酷真实。
所以,她会下意识是觉得这是没可能的,伊莉雅猛地抬起头来。
“——但是!”
“没有但是。”
面容给人的感觉依然冰冷,打断人说话的语气也非常的强硬。但宗像礼司的眼神流露出的是亲情的温暖。
“我和建是妳的哥哥。再怎么被讨厌也好,妳都是我们会守护一辈子的妹妹。”
“!!”
听到哥哥说自己讨厌他,伊莉雅就想要用干涩的嗓子大声反驳,却发不出声音来,所以她只能用拼命摇头的方式否认这件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礼司控制了自己情绪,换上和往常一样坚定的面孔。
“听话。我们离开这里,回家吧。”
全部人,一起回家。
以笨拙的言语,一心一意地劝她回家的兄长,让伊莉雅的眼眶有了再次涌出泪水的迹象。
原本以为自己注定再也要见不到家人,伊莉雅听到哥哥的话后面容上充满着不可置信,最终,心理那个成熟的自己抵抗不过强烈回到家人身边的希望,一双明亮的大大眼眸再次泛上了泪光,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
“其……实,我不想让你们知道的啊!”
少女半是呐喊半是哭泣。
“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有时候在想着‘这样也好’,在可能被哥哥们推开之前、抛弃我之前,我就这样被带走,也好……”
“是吗?”
这一次,默默聆听少女心声的礼司没有保持他一贯的沉默。
“我认为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
短短的一句话,让少女心神荡漾,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抱歉,让妳久等了伊莉雅,我——来救妳了。”
“!!”
置身于窗户中斜射进来的白光之中,银色的发丝被照耀得发光,盘坐在地的她露出的是难掩喜悦的脆弱表情。
伊莉雅来到天堂也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却和兄长们同样经历了太多事情。
在哥哥的注视下,少女自己都快要理解不了心中那个痛彻心扉,又满溢而出的温暖是什么了,但现在的自己胸口就充斥着这样的情感。神识恍惚的少女在不知不觉中,被兄长的坚强意志感染,神经松弛下来后整个人昏昏欲睡。
连放声大哭的力气都没有,她疲劳地慢慢闭上了长着漂亮睫毛的双眼,放松下来的身躯,安心地在兄长温暖的臂弯里沉睡过去。
“……”
宗像礼司轻轻抱起妹妹那不久前还娇小,现已亭亭玉立的身体,然后踏出了由万千个光立方组成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