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此处不禁咬住了嘴唇,痴痴地笑了起来:“……那是我刚登炼神还虚时酿造的,那会儿我年少成名,一举登高,不知轻重,用了上亿的天材地宝才成了那么十坛,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想着刚好取来一醉,只是没想到道友先负约,又改了主意要钱财,我不请道友上来,难道请其他人吗?”
你想要钱财,我给,只不过就看你的本事了。
那真君死死地盯着秋意泊,不发一言——渡劫期都是疯子,此话诚不欺我。
秋意泊笑容不改,削薄的嘴唇启合:“我骗你的,你当真了?”
“就算没有赌天境,我也是要杀你们的。”他慢慢地说着,透露出了几分漫不经心地凉意:“那么好的酒,你血来宫也配?”
“你他娘的!婊子生的贱种,老子日-你……”
“卖屁股的倌儿……”
秋意泊想过的、没想过的污言秽语从对座,从众人口中冒了出来,秋意泊丝毫不介意,随他去。
“住口!”雁光真君忽地大喝道,众人心神为之震颤,陡然止住了口中污言秽语,雁光真君沉声问道:“长生道友,我血来宫自认不曾得罪与你,反之,还甚为礼待,道友究竟与我等有什么仇怨?要下此毒手?若是此前血来宫对道友有何不恭敬之处,我替门下致歉。”
秋意泊侧脸看向他,答非所问:“怕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慢,甚至称得上是温言细语,声音落在众人耳中却如山一般沉重:“如何礼遇?是指在秘境入口时遇见我,放我一道进来吗?还是指见我身家丰厚,心中盘算着如何劫掠?有没有一种可能,秘境既然开在了那处,又不需真君维护出入,本就是谁人都能进的呢?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世上本就该待人有礼,与人为善呢?你们如今见我气运颇佳,不愿冒这个风险,赌一赌自己的性命才来求和,难道我就该感激涕零吗?”
“你算什么东西?雁光。”秋意泊微微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了张雪休身上,话锋一转:“不过道友说的也在理,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今日你替我杀了一人,此事也就了结,我当即离开赌天境如何?”
“道友请讲!”雁光真君道。
秋意泊遥遥一指张雪休,“就是你们少君,张雪休。我好心救他一命,如今他见我不提感恩戴德,出口便是一副要与我不死不休的语气,这等人救了还不如救条狗,不如你现在就替我杀了他?咱们恩怨一笔勾销,我还要谢你。”
雁光真君看向张雪休,目光幽邃,张雪休心中一紧,不由道:“秋长生此人阴险狡诈,师叔切莫听了他挑拨离间之计!师叔若杀我,师傅绝不会视而不见!”
秋意泊则是笑道:“不会的,听闻飞花秘境中血来宫死了不少?如今门中空虚,他这少君死了也就死了,你们家老祖怎会自断臂膀呢?毕竟人死不可复生,再寻一个弟子便是了!”
雁光真君重重地看了一眼张雪休,他道:“道友莫要开玩笑,换个人吧!”
“那就是没得谈了。”秋意泊有些遗憾地眨了眨眼:“不过呢……就算你杀了张雪休,我也还是要杀你们的。没什么原由,不过是瞧你们不顺眼,恰好有了机会就杀你们一杀。就如同你们随手杀了在茶楼闲聊的修士,随手杀了摆摊卖果子的摊贩一样,不过是顺手罢了,既然如此,又何须那么多原由?”
“我比你们强,我就可以杀你们,若是不服,寻你们老祖来替你们报仇便是,只要你们有命去寻。”秋意泊侧脸看向虚无之处:“若不是赌天境,你们早该死了。”
“你不要不识好歹——!”
“……好了,聊得够久了。”秋意泊听之不闻,看向对座的那位真君:“你只有最后一颗筹码了,不如我与你赌一局大的。”
秋意泊将所有灵石推向了赌桌,又拿起了木盘,当着所有人的面倾覆而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胜,便是富贵无极,你输,那就魂飞魄散……可敢?”
“对了,我忘了,你没得选了。”
秋意泊看向他手边的摇盅和骰子:“摇骰吧,亲手摇一摇,看看天命究竟在你,还是在我。”
那真君盯着摇盅,终于鼓起勇气一把握住了摇盅,摇盅自桌面一掠,三颗骰子便被尽数装入其中,那真君眉上落下了一滴汗水,迷了他的眼睛,他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摇盅,手腕不断翻转,秋意泊也在看,他不问这摇盅何时停,如何停,他只想看一个结果。
心脏是难以言喻的感觉,之前的嘲讽、讥讽都不能带给他与之相提并论的感觉,生死一线的惊险与快乐,在未定的命数中摇摆翻滚,一方是生,一方是死,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天命呢?
摇盅猛地拍在了桌上,众人心神也为之牵引,摇盅啪的一声滚落于地,其中已有一枚骰子停了下来,是六点,而剩下的了两颗骰子依旧在旋转。
秋意泊抬眼看向那真君,调笑道:“道友要不要试着拍一下桌子?”
“……”那真君没说话,但好像又把他想要说的话都说尽了。
反正翻来覆去就是一句以‘去你娘的’为开头,以‘你爹穴都被我草烂了’这种类似得话结尾句子,问候秋意泊全家以及祖宗十八代呗。
这有什么不好听的?多听两句,秋意泊才觉得自己没有杀错人。
每当看见他们眼中的神情,听见口中冒出来的词句,乃至脸上肌肉微妙的抽动的时候,就总会将他那一点‘随意杀人不太好,哪怕是宗门仇怨也不该祸及后人’的想法给摁灭掉,这群人,哪怕不是宗门血仇,他见了,也总有一天是要杀的。
或是对方挑衅在先,或是他路见不平,总有一天会死在他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