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三十八把长剑,皆在此处——可笑的是当年以为是近四十号情种一道殉情,或者卷入了争宠之类的剧本才导致集体陨落。如今想来,这些应该都是当年朔云道君的师兄弟,就如同他与温夷光他们一般,不知多少天之骄子,为了结入魔的师兄,埋骨于此。
泊意秋将关押张雪休的法宝取了出来,交给了凌霄道君。凌霄道君缓缓跪了下来,扬声道:“晚辈三十四代弟子芩寒知,今日叩告先灵,弟子等已擒回昔日致朔云道君入魔,残害我凌云道界的凶手,若先灵泉下有知,还望有所慰藉。”
其余人等皆下跪俯首,静默以侍。
他说罢,开启了法宝,一道流光在开启的瞬间便逃窜了出来,可惜在场一位道君十数位真君,哪里是他能逃得了的?凌霄道君不过一手一挥,便将流光抓在了手中,显露出张雪休的面容来。
说是张雪休,不如说是李秀。
张雪休原本是个俊秀人,如今却染上了一身的阴郁气,虽面容还似曾经,却已不是故人。他甫一露面,看清了面前之人,再见到于众人只见格外突兀的秋意泊,似乎明悟了什么:“原来是你!秋长生,原来是你——!”
三尸中的最后一尸,是潜藏在了张雪休的身上,是张雪休在离开苍雾道界之前,血来道君亲手种下的。
秋意泊轻轻笑了笑:“李秀,你不如回头看一看,那是什么?”
李秀猛地回过头去看,却见那把干枯凋零的暗红长剑,不由地一怔,他痴痴地说:“朔云的……”
“此为何处?”李秀道:“为何朔云的剑在这里?!”
泊意秋淡淡地说:“这里是凌霄宗剑冢,先辈所遗之剑皆长眠于此。”
李秀忽地冷静了下来:“凌霄宗也学会不择手段了?堂堂阳神道君居然躲在幕后……”
凌霄道君眉间一沉,秋意泊已经答道:“因为你不配。”
“你这般的背信弃义、见利忘义、阴险毒辣之人,也配我凌霄宗道君特意寻你了结恩怨?”秋意泊微微扬起了嘴角,眉间拢着一点似有似无的不屑:“你或许不知道?是我杀了血来。”
李秀一顿:“……你说什么?”
秋意泊又重复了一遍:“是我杀了血来。我不过区区大乘初期,亦能击杀你,又何必我师叔亲自出面?不过是将此事放给我练练手罢了,你这般的,说实话,杀你都怕脏了手,见你一面都觉得恶心。”
言下之意,血来道君境界来之不正,怪不得他一个新晋大乘都能击杀了他。
李秀满脸沉郁,随即眉间一松,笑道:“你想乱我心智?你应该明白,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为何要乱你心智?”秋意泊笑道:“今日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拿你血祭先烈罢了,只不过看你实在是愚蠢,忍不住多说了两句罢了……往日听闻你厉害,如今一想,不过是因为你有道君境界,天下人不论其他,先夸你一句境界了得罢了。”
众人纷纷侧目,小师叔好厉害的一张嘴,他们已经感觉血来道君要气得吐血了。
“够了。”凌霄道君淡淡地说:“长生,不必与他多言。”
“如今洗剑峰一脉弟子皆在此处,也算是了了这一桩因果。”
秋意泊立刻恭敬地道:“是。”
凌霄道君手中一动,便将李秀压在了留情剑前,秋意泊没有见过了凌霄道君出剑,哪怕是在此前血来宫一战中也不曾见他出剑,如今却见他袖中隐现出一抹清淡如月的剑芒,如月色一般的软剑出现在众人面前,悄无声息地拂上了李秀的颈项。
一捧鲜血陡然从他颈项中飙出,顺着留情剑的剑身一点点流了下去,众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此时泊意秋突然惊叫了一声,一手指向了留情剑:“师叔,你们看!”
众人纷纷望去,便见李秀血过之处,留情剑上锈斑灰烬便被一扫而空,淡淡的血色光华在剑身上流转着,留情剑居然重焕生机!
凌霄道君看着那一抹虹光沉默了许久,手中却佁然不动,令李秀的血染满了整座寒池之底。李秀缓缓地软倒了下去,他目光紧紧地盯着留情剑,叹息了一声后闭上了眼睛。
众人见状,皆是沉默不言。
这一代魔君的最后一具三尸,终于也死了。
秋意泊一边小心翼翼操控极光金焰把李秀的血都烧了,一边用眼神示意泊意秋干得漂亮,泊意秋眉峰一动,露出一点含蓄的笑意来——不就是仪式感拉满?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正在众人松懈之际,一抹虚虚的光影陡然从张雪休体内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逃窜而去,可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如月华般的光,明明是软剑,此刻却笔直地钉入了那一抹神魂之中,剑身犹自颤动!虚影惨叫了一声,彻底化作了飞灰。
秋意泊这头则是已经到了张雪休身边,将他体内那已经紧闭双目即将消散的元婴抽了出来,正要塞进自己的万宝炉时,泊意秋握住了他的手腕:“我来吧。”
秋意泊没有松手:“保证?”
他低笑道:“保证。”
秋意泊此时才松手,泊意秋将张雪休的元婴扔进了自己的万宝炉中先行将养着。众人见状纷纷松了一口气,流宵抱怨道:“这么要紧的事情你也不早说?硬生生关了人家三年!”
秋意泊摇头笑道:“这不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吗?我肉身没了,几位师叔都闭关,他要出来了凌霄宗上谁打得过他?难道我还真去劳烦寒牢的那几位前辈吗?”
方才在来的路上秋意泊已经给每个人都传过音了——张雪休是他们凌霄宗埋在血来宫的细作,人都混到少君这个地步了,居功甚伟,能救当然要救一下。
当然重点是要跟凌霄道君说明白,别他老人家顺手就一剑捅了张雪休丹田——大家也都是真君,也没有谁没常识到了这个地步,杀人就光割脖子的。
孤舟真君点了点头:“我去渡劫。”
凌霄道君道:“一道去吧。”
难得的道君劫,大家虽然三年前才看过,但不妨碍再看一遍,泊意秋抱着万宝炉道:“那我和长生先回去,长生也该老老实实闭关了,还得再看一看张雪休情况如何。”
“去吧。”
大家各自散去,泊意秋坐在秋意泊的霞影上,突然道:“哎,不对啊,师傅不是在洗剑峰渡劫吗?”
他看向天空,凌霄宗现在的头顶上已经被乌云给遮得严严实实,东边一簇,西边一簇,整一个不见天日,看起来比剑冢里面还要阴森恐怖。
秋意泊也傻眼了:“也是哦……不管了,张雪休要紧,你让我看看。”
“我看就行了。”泊意秋随意道:“你现在就是个阿飘,能做点什么?你还是老老实实看师傅渡劫吧。”
秋意泊毫不遮掩地说:“我怕你一个想不开把张雪休随手杀了……人好歹也给我们当了那么多年探子,也没少给你赚钱,你看在钱的份上就忍忍吧。”
泊意秋撇了撇嘴:“你怎么知道我想杀他?”
秋意泊趴在万宝炉上,轻笑道:“我不光知道你想杀他,说不定还想杀了我呢……我与你有什么不好说的?也就是看你还肯说话,不然我也不搭理你。”
“你之前也是这样的?”泊意秋反问道:“烦得很,怎么熬过去的?”
“我是烦。”秋意泊意味深长地说:“你就不一定了……反正你要知道,你要杀了张雪休,我十年都不跟你睡一个屋,你要杀了爹和三叔,我反手宰了你,你要是杀了我……”
泊意秋精神一振:“我要是想杀你,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