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许久,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瓶丹药,他吃了一颗丹药,恢复了一些力气,打开了密室上一层的通道,里面也没有什么,就是个单纯的密室罢了,爷爷喜欢在这里闭关,修得很安静,也很安全,这样就算有人来,也不会想到头顶上还有个密室,更察觉不到他在里面。
他又吃了一颗丹药,开始闭目疗伤,这一坐,就是一个月,他的伤还未好全,勉强行动自如,可他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了,因为丹药没了,他如今就是废人,他需要食物和水。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有些绝望的想着。
本来想着日后报仇,可他已经是个废物了,怎么再报仇?
……去找周家吧,周家与他们是通家之好,再者,他还有婚约在身,他张家现在是这个情况,不能拖累了他们家,也不能拖累了琴妹妹,总要说个清楚,还了定亲信物,解除了婚约,才好安心。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
出了密室,家里已经不能看了,尸首没了,财物也被搜刮一空,便是走廊上用于遮挡日光的帘子下坠着的玉坠都没留下,地砖上的血渍已经成了一种枯朽的褐色,上面沾满了各种各样的脚印。
他有些不忍看,可是他得看。
张雪休在心中冷冷地说:看清楚了吗?记住了吗?这都是拜血来宫所赐!
他换上了黑色的斗篷,兜帽掩住了面容,血来宫势大,他不想给周家惹麻烦,大街上人来人往,似乎与以前没有任何不同,少了一个张家,大家也是照样过日子的。他经过家中的铺面时发现铺面已经易主了,还是米店,伙计还是那个伙计,掌柜却不是同一个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哪怕有斗篷掩面,他依旧感到了若有若无的视线,它们仿佛都在盯着他,跟着他,他知道这是他的错觉,可依旧让他忍不住瑟缩。
到了周家,他上前叩门,门房见了他还未认出来,小心翼翼问他是什么人,来寻何人,他揭开了一点兜帽,对方才认出他来,连忙进去请示家主了。
张雪休在门外等了许久,他从未等过这么久,小时候他是跟着爹爹、爷爷直接进去的,后来和周琴定了亲,更是畅通无阻。终于,门内有了动静,一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粉色的长裙向来配她,身旁则是她的父亲,周家的家主。
张雪休刚刚迎上去两步,忽地周家主便将他重重地击飞了出去,他倒在大街上,兜帽落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他:“这不是张家郎君吗?”
“张家灭门,他居然活了下来?”
“呦快别提了,这热闹可不好看!”有人道:“你们可不知道吧?张家得罪的是血来宫!这不才叫人灭了门?那日我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两位真君还来问了我路呢!”
“什么?还有此事?!”
周家主沉声喝道:“张雪休,我周家与你张家只有恩,没有怨!你张家人不修口德,得罪上宗,你若还念我周家半分好,你怎么敢上门来!”
张雪休愣了愣,他站了起来,拱手道:“周世伯……”
他本来就是来还定亲信物的。
“休要叫我世伯!”周家主道:“从此我周家与你张家恩断义绝!你把定亲信物还来!婚约就此罢休!”
张雪休看向了周琴,周琴没有说话,她站在她父亲身边,头上还簪着他送的双股剑钗,“琴……周姑娘,我……”
周琴向前一步,声若黄鹂:“张雪休,你我之间本就是家中联姻,并无情分,如今你张家得罪了血来宫,也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休要再害我了。”
张雪休心中大痛,他艰难地说:“你还……戴着我……”
周琴美目一瞪:“你在瞎说什么!莫要污我清白!戴着你什么?”
周家主伸手将周琴拦在了身后:“琴儿,不必与他多言,来人!”
两旁的家丁呼啦啦地涌了上来,几乎将张雪休的外衣拔了去才找到了定亲信物,他呆若木鸡,没有半点反抗。
其实,应该是这样的,但凡是聪明人,都该这样,迅速地与他划清界限,两不相干。毕竟血来宫那般的庞然大物,又有道君坐镇,又有十数位真君,谁敢得罪他们?
他今日来也是为了这般,可真当到了这一步的时候,他为什么这么痛呢?
周家主拿到了定亲信物看一眼,冷笑着捏碎了他:“也不瞒你说,这桩亲事我本就不满意,只是你祖父挟恩才勉强定了下来,你张雪休哪里配得上我家琴儿?滚吧!莫要再让我看见你!”
周家主说罢便带着周琴干脆利落地回了府,一旁的家丁则是得了眼色,冲上来对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抱住了脑袋,安静地承受着,血从他口鼻耳中溢出,这些疼其实无所谓,比毁他灵根的痛好受太多了。
或许是看他要被打死了,为首的家丁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声晦气后走了。人群散了开来,他们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个人来看一眼他如何。
“啧啧,这就是得罪血来宫的下场。”
“张雪休成了废物,恐怕日后也没什么机会报仇了。”
“我要是他,我都没脸出来见人了。”
张雪休缓了许久,才从地上爬了起来,黑色的斗篷上满是灰土,还有一口家丁啐得痰,恶心至极,他没有脱下斗篷,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洗一洗还能用。
忽然之间,他发现了哪里不对,猛地冲上了周家大门,用力的捶打着:“谁把我的纳戒拿走了!把我的纳戒还给我!”
爹娘还有爷爷的尸骨还在里面!
两侧的家丁手持棍棒,猛地抽打在他的膝弯,又一棍接在了他的胸口,径自将他打飞出去:“滚滚滚!什么纳戒!你一个废人要什么纳戒?!快滚!别在这儿平白招惹晦气!”
“就是!以前耀武耀威,现在都是个废人了,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
张雪休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城外,这里的山崖很高很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凭借这份残躯走上去的,他饿得连胃都在烧,渴得连嘴唇都快张不开了,他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如何,他不是修士了,他是需要吃喝的,城中人都惧怕血来宫,他这副身体恐怕也不能去做什么工,他需要修养,他需要看医修……没有人会帮他的。
他没办法灵石坐传送阵,也没有办法独自一人穿过危机重重的野外达到另一个城市,他想活,只有乞讨维生。可是他活在城里的一时,就会有人指着他说这是得罪血来宫的下场,这曾经是落霞城最有名的天之骄子,是三十岁就结成金丹的天才……
或许就如同那些人说的一样,他活着不过是一个血来宫用来扬威的招牌,不如就此死去,也好少给家中沾染污名。
这里的风很好,吹着很舒服。
如果就这样跳下去,应该也不会太难受。
在这里坐着,要么活活饿死,要么葬身于野兽之口,还不如跳下去。
至少风景都很好,也算是一个很好的葬身之地了。
他尽力露出了一个笑容,因此干涸地嘴唇崩开了几个血口,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了下去,他放松着四肢,享受着人生最后一次在空中的感觉。
过了许久,张雪休发现他没有迎来那种剧痛,而是躺在了一片柔软的地方,他睁开眼睛,头顶星空璀璨,闪烁不定,他没有忍住,无声地落下泪来。
怎么没死,怎么会没有死!
“哎?你哭什么?”忽地有个温和的声音说道。
他下意识闻声侧脸望去,有个身影停在了他的身边,俯下-身来看他,伸手替他将脸上的泪水都擦去了:“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