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道君淡淡地说:“会被掌门骂。”
秋意泊不禁笑出了声,真无情怕什么被骂?他在心中摇了摇头,他其实不知道这一道要怎么修,修到最后又如何,难道就真的变成一个无情无心无欲之人吗?孤舟道君行不行他不知道,但他明显是不行的。
“师祖,你不出去游历吗?”秋意泊往旁边一靠,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树干上,不算太粗的树干发出了吱呀一声,秋意泊也没太注意,他看着由树叶中洒落的阳光,眯了眯眼睛:“好难得回来能看见你在。”
算起来这都一百多年了吧?孤舟师祖还真的坐得住,往这儿一呆就是一百多年?
让秋意泊在山上待一年他都觉得待不住。
孤舟道君道:“不想去。”
“哦。”秋意泊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孤舟师祖是宅男。“师祖,我越修其实越觉得茫然,我不知道我的道在哪里……按照道理来说,我应该修太上忘情道,可是这个道统我修到现在也没领悟出点什么来。”
在孤舟道君面前,秋意泊毫无障碍就问了出来。
“太上忘情不该是忘情吗?”秋意泊打了个呵欠,随手捞住了孤舟道君衣服上的飘带,在手里漫无目的把玩着:“可是我感觉我挺正常的,至今我还会怀念我早已故去的叔父,也不算忘?可是这一道我修起来确实是顺遂……”
因为想起了秋澜和,所以想回家看看,昨日路过夏分城买的一批宝石布料还有凡人可用的丹药都是为了回去准备的。
孤舟道君闭目细听,正等着下文,也好为秋意泊解释,忽地听秋意泊道:“……该不是打算给我憋个大的劫数吧?”
孤舟道君沉默了一瞬,有时候他也觉得奇怪。自朔云道君之上,洗剑峰一峰弟子皆是修习太上忘情之道,但结局总是不好。再看秋意泊,他不论是修没有修太上忘情,他还是他,自小便是如此,重情、重性,或有改变,但着实挨不上‘忘情’两个字。
论理,秋意泊修行太上忘情一道不该如此顺遂,可事实上他就是一路顺遂通达,六百余岁便登大乘巅峰,如今已经开始寻求自己的道了。
或许秋意泊说的是?他如今一路顺遂是因为劫数在后面等着他?
秋意泊抬起一手搁在了眼上,遮去了刺眼的阳光,他慢慢地说:“我去寒月道界又有奇遇,重修了一次渡劫期,那地方奇怪,渡劫期是送一只心魔,倒是没影响我什么……我第一次渡劫是因宗门之故,陷入身责之劫,这一次我想着血来宫已经覆灭,亦有了心仪之人,还想再看一看我还能有什么劫数。”
“……若无心魔,我想我这一次是放纵之劫。”
他上一辈子是读了二十几年书,来了这个世界依旧是自小读书明礼,有一些东西是刻在基因里的,比如礼义仁信,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改变的。上一次有血来道君压着,不得不为宗门东奔西走,拼尽全力,造万千杀孽……现在想来,其实那一次是关于责任的劫数。
他自小不爱受约束,总想着逍遥自在,修仙说穿了也是为了自己,所以那一次劫数告诉他,什么叫做责任,什么叫做责无旁贷,什么叫做不得不为。
这一次渡劫,他没有了同等的责任,又因为秘境的关系不会出现真正的死亡,就想放松片刻由着性子来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极端的自由必然侵害他人的利益,所以他放纵自己无视道德,明明有更温和的手法,但却选择了折辱琼怀等一众真君,且丝毫不觉得后悔。
哪怕是现在,他依旧不觉得后悔。
做都做了,何必后悔?
这一劫,考验的是他是否能在享受了极端的自由后又放弃,他确实也放弃了。
“哎……”秋意泊低声感叹道:“我到现在也觉得我不过是普通人,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我凭什么比别人进步得更快呢?”
忽地,秋意泊只觉得手中一凉,飘带被抽走了,放入掌中的东西带着一抹冰凉,轻而易举地割开了他的掌心,他睁开眼看去,便见孤舟剑的锋刃在他掌中,而孤舟道君则是垂眼看着他:“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要想。”
“下去。”孤舟道君道。
秋意泊听懂了,孤舟师祖的意思是,下去,让他来打他一顿,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秋意泊轻笑了一声,他手指一动,指间迸溅出数点金光,孤舟剑轻鸣了一声,居然就这样被他抽了过来,秋意泊一手举着剑,另一手在剑身上一抹,将那点血给抹去了,再屈指一弹,剑身嗡鸣不止,秋意泊道:“师祖,这好歹也是你的本命剑,你也注意着点啊……”
孤舟剑上缺口裂纹遍布,看样子是近期造成的,估摸着是孤舟道君又和谁打了一场大的。秋意泊翻身坐起:“我给你修修剑吧……今天不想打,改日我带剑来寻您。”
孤舟道君不可置否,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