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您就别睡了,快醒醒快醒醒!今天来了好几个有钱人家的太太,指明了要您解签呢!快醒醒啦!您再不去下个月观里头就没钱吃饭啦!”
十四五岁的俊秀小道士不停摇晃着躺在床上的人, 说是床,也不过就是山里劈的木头拼出来的,铺了床满是补丁洗得发白的被子就勉强算是张床了——这被子还是给山下屠户算了一卦有无儿女缘分后人家送来的, 虽然破,但拿出去卖卖总要个三十文钱, 比两文钱的卦金多多了。
床上一手支颐的邋遢老道嫌弃地拍开了他的手:“去去去, 别妨碍老道参悟大道!”
“师傅!”小道士愤怒地喊了一声, 拽着老道士的手臂就把他往下拖:“我不管, 您赶紧起来!下个月九师弟的奶钱还不知道在哪!五师弟的药也没了!母羊要生小羊羔崽子了得吃点精料!四师妹的铜钱剑散了总得买几条红线吧!师傅你快起来!”
小道士越说越愤怒,他们这个破道观维持得不容易, 哪哪都要花钱。他虽然只有十四五岁, 却是这个这个道观里的大师兄,往下师弟师妹只有更小的份,最小的小九如今还没断奶呢!只能放在山下好心农户里养着,每个月给一百文钱做报酬——倒是想叫小九喝羊奶, 这不是母羊还没生小羊羔,没有奶么!
“哎哎哎——摔了摔了!”老道士小半幅身体被拖下了床, 他哀哀地叫:“你这个不孝的徒弟啊!师傅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你也不怕摔坏了我这把老骨头!”
小道士冷笑了一声:“到时候我给您办个盛大的法会,就说您褪去凡骨, 飞升仙界了!您这铁口直断的名声,到时候一定有许多人来看!”
老道士别的不会, 算卦倒是挺准,或许是他蒙的?又或者运道好?算了,不必深究太多, 总之十卦十准,说什么就什么,但偏偏他就不爱与人算这个东西!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连饭都吃不起!
“你这个小牛鼻子!你好狠的心呐!师傅都成你赚钱的工具去了!不过你这法子大概是办不成了,砚云你小子早晚吃穿不愁,用不着卖你师傅我的老命喽!”老道士爬了起来,指着小道士笑骂了一句,接了小道士递来的道袍披了,随意用跟碎布绳子拧了一下,就跟着出去了。
小道士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跟着一道出去会客了——老道士虽然完全不讲究,但就是有那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别说他今个儿穿了道袍,那天老道士去后山割猪草,穿了件全是补丁的麻衣,他去寻他的时候还看见有人冲他磕头直呼真仙降世呢!
啧,真仙涨师傅这样那这个世界恐怕就完了。
老道士挠了挠头,进了大殿后也不与那几位贵夫人行礼打招呼,熟门熟路的往解签的地方一坐,那几位夫人便两眼放光,其中一个穿著最华贵的夫人率先走了过去,帷幕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线雪白的下颌,她轻声细语地说:“道长,麻烦您解签。”
一旁自有丫鬟将签子递了过去,老道士瞟了一眼签子,都没接:“规矩懂吧?”
贵夫人没说话,反而是那丫鬟恭敬地说:“温道长,规矩我们都是知道的。”
所谓的规矩就是老道士过了中秋后,可以出手三次。什么八字、写字、看相……什么都成,一次五两银子,准不准都不能回来找麻烦。
小道士看得牙疼,偏偏人就吃他师傅这一套——早知道当时立这个规矩的时候,他就劝劝他师傅,别一年才三卦……不提什么一个月三卦,哪怕一年五卦也好呢!有二十五两银子他们也能不用这么精打细算的过一年了!
“嗯。”老道士轻飘飘地说:“别问了,你求的太大,没一个能成的,回家做点善事吧。”
贵夫人顿了顿:“半点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嘿……”老道士不耐烦地说:“那要不你再抽个签子?抽到上上签再来?”
丫鬟脱口而出:“这也行吗?”
“怎么不行?”老道士一脚踩在了桌沿上,姿势极为不雅,他指着贵夫人道:“都说了所求都不行,还要问有没有余地,那就自己去抽签,抽到满意的再说……事在人为嘛!”
丫鬟柳眉倒竖:“你——!”
老道士摆摆手:“下一个,看完了就快走,别搅了老道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