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短短对视一眼,急忙赶来的教廷骑士就连忙将这群未成年的圣女带离了肮脏的走廊。
她也装作惊慌失措的跟着离开,林恩看到她消失在视野里,就感觉是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在从他的精神上剥离。林恩忍不住撑起剧痛的双臂,往她离开的方向看过去。
但她并没有回头。
宫理一路上在琢磨怎么隐藏自己的能力。
而公圣会也并没有怀疑到她头上来。
教廷骑士们发现,回廊尽头关押的“异端”,在即将发出临死前的尖啸时,喉咙与面部的甲片下,生长出许多甜腻美丽的花朵。花朵一层层在它喉管内部生长,绽开,直接将它的气管与声带堵得死死的。它整个身体,都像是开满了花的骷髅,死亡非常迅速甚至可能是无痛的。
那些在黑暗血腥的地下牢房中色彩艳丽的肥厚花朵,甚至遮蔽了它已经被遮蔽多年的残躯,开满整间牢房……
之后的几天内,整个回廊都开满了这些气味浓重的花朵与半腐烂的蘑菇,花苞打开,里头飞出苍蝇与金绿色甲虫,蘑菇腐烂又在尸体上长出新的更多彩的蘑菇来——
玛姆大人下令调查这些未成年圣女中,有谁拥有催发植物的能力。
这就完全没查到宫理头上来。
不过玛姆那边也很快知道,其实整个唱诗班中最擅长用歌声安抚并祈福的就是宫理,于是几个月后,再被牵着下来为“异端”们唱安魂曲的,只有宫理一个人。
由一位神父与一位修女护送她进入已经被清理干净蘑菇与花朵的地下牢房。
宫理注意到这里的异端已经少了很多。
她五音不全的歌声响彻在回廊中,宫理对这里很感兴趣,她还想要再来的话,一定要让歌声发挥作用。曾经她只要对着信徒的脸,努力幻想着其中有人治愈、发财、有好事发生就可以,但在这里,她只能幻想自己是在森林里给百兽唱歌的苹果树,或者是给百鬼夜行的集市里讲段子的说书人——
她的幻象总是有效的,在她难听的歌声中,四周的异端们似乎也不再躁动,甚至身上的烂肉创伤都在治愈。
但宫理并不是总能见到绿眼睛少年,他的牢房大多数时候都是空着的。
很多时候,她在神父与修女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会想尽办法偷偷摘下眼罩。
这里的异端在锐减到一定数量后,修道院的西侧空地就又会响起飞行器与卡车的声音,她再到地下来的时候,就会看到牢房里多了很多身份不明的“异端”。
她能偷偷摘下眼罩的时候,也只有很偶尔的跟绿眼睛少年对视过几次,他长大的比她要快的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身量几乎是每次见都要长出一大截。他有时候是会蜷缩在角落里,身上满是致命的伤口,正在愈合着,他会在抱起手臂的缝隙里,偶尔看向她——
双目一旦对视,他就会转开眼睛,埋着头。
但他的乱发有时候会被剃掉,露出耳朵的话,能注意到他的耳朵会随着她唱破音的地方而抖动。
可她要走的时候,总能听到绿眼少年朝她的方向靠近过来,她回过头偷偷从眼罩缝隙往后看,一直缩在角落里不言不语的少年,正在牢房栏杆之间偷偷看着她。
宫理也见过一两次他狼人的形态,但几乎都很惨,他身上有些草屑甚至还有弹片,显然是被送出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宫理也能看出,他狼人状态下,肩膀和腰腹的肌肉都更结实,甚至不太像个少年了。
因为宫理多次来地下的时候都表现得镇定自若,神父也渐渐默许她在唱歌时摘下眼罩,只在进入和离开地下时戴上。
所以,宫理也能看到自己进入地下后路过的景象。
有一次,她在进入地下之后没多久,看到了绿眼睛少年。
他正跪在满是沟壑的圣坛上,两名苦修士正用铁片做成的长鞭,用力抽打他赤|裸的后背,他背后鲜血淋淋,鲜血顺着沟渠四处流淌。
她那时候才意识到绿眼睛少年身量已经接近成年男人了,他肩膀宽且背肌起伏,腰却有点窄,手大脚大,和他变成狼人时的模样有些类似。
苦修士还要他双手合十,念诵着什么。
他却像是刚学会说话没多久一样,难以复述那些最简单的祷告句子,口中发出了含混沙哑的声音,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但他连一下鞭打都没有躲避。
宫理看着他,忽然觉得陌生与失望。
他像一只被抽打着表演杂技的动物一样。
宫理觉得他应该死不服输的瞪着所有人,然后抢夺过鞭子打回去——
因为宫理的驻足,苦修士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圣女的地位比较高,又是一副不知人间疾苦的纯洁模样,苦修士也放下铁鞭来,挥手示意让教士和圣女尽快离开,不要被血污惊扰。
林恩也在这时候转过脸,他看向宫理,双目对视,她的失望与冷淡就像是雷击一样贯入他头顶,他不明所以,只觉得她的情绪似乎能直接传递入大脑中,对他产生强烈的影响。
此时此刻,面对她的失望,有种病理性般的羞愧与恐惧。
他甚至在她缓缓挪开的目光中,将身子更矮下去……
却被宫理理解成胆怯的瑟缩。
宫理的失望转瞬即逝,她挪开脸漠不关心的走了。
公圣会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折磨瓦解他了,变成这样也是难免吧。
她临着离开前,听到苦修士叫他跪直。
这时从宫理第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了几年,她才听到他的名字,叫林恩。
不过她也不太在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