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
现在她大声地呼喊,却没能看到他们?
为什么眼前除了灰蒙蒙的大雨,什么也没有?明明几天前他们还坐在一起吃饭,还说要治好她的心脏病,一家人幸福地活下去。但为什么——这栋高楼就突然倒塌了?
苏明安蹲下身,手指滑过她有些破皮的脸颊,将她的脸擦拭干净。
他刚想收回手,手腕却被紧紧攥住,年幼的女孩眼神懵懂而悲伤地望着他。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没有了亲人,只是下意识拽住最后的稻草,不想放开他。
“大哥哥……?”女孩尝试性地呼唤。
此前的呼唤全都没有回应,她的声音夹杂着颤抖,手指由于低温而冰冷。
苏明安回应着她的视线,低声“嗯”了一声。
——于是,在万籁俱寂中,终于有人回应了女孩。
绵羊淋雨,会使羊毛吸水增重,倒地不起——于是等天晴了,就可以看见一堆倒地的绵羊,连绵成雪,沾满不堪和污秽的雨水。
人们没有意识到,当大雨磅礴时,绵羊在怎样地呼吸与挣扎,又是怎样无奈且不甘地栽倒在雨泊中。
这个时代成为了最厚重的雨雾。如果深入肺腑的都是潮湿的梅雨,菌丝便会生长在每一个缝隙。当幸福成为必须要做的责任,就没有人可以幸福。
有人不愿意做一只沉默的绵羊,却被束缚四肢,堵住口舌,无底线的索取剥光了它们的皮毛,使病无所医,老无所养,直到无人敢于发声——
——于是苏明安的声音响起来了。
“我在这。”
他回应了女孩的呼唤。
他握住女孩的手,另一只手撑起了伞。
“哗啦”一声,鲜红的伞面撑起,仿佛一滴雨中鲜红的血。
伞面之下,女孩终于感到了片刻宁静。她的身上很重,浸满了雨水,一滴一滴顺着脚踝滴落在地,她差点以为自己会栽倒在地面上。
但当那顶红伞撑起来后,雨水不能再压垮她,疾风无法再吹倒她。
伞外的暴雨倾盆,疾风刺耳,伞下的二人极为安静,女孩默默握着苏明安微暖的手,冰冷与温热一寸寸传递。
人们哭天喊地的声音四处狂飙,他们用力地挖掘着石块,却已经什么都留不住。
这时,圆帽官员和警卫们围了上来,走近了苏明安。
“这件事是你们都市守护部的责任。”圆帽官员噼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话。
苏明安侧头。
“要不是你们一心想向政府求个解释,我们也不会特意来给林奶奶颁发市民荣誉勋章,告诉她真相,她也不会刺激情绪导致病情恶化。”圆帽官员指了指废墟:“那么多人失去了房子,你们有很大责任,谁让你们插手我们城市的政务的?我会向都市守护部提出举报,批评你的行为!”
“……?”
苏明安感到了疑惑。
不是疑惑于官员的脸皮厚度,他只是在疑惑,到底是怎样的考试制度诞生出了这种尸位素餐之辈,到底是什么将他们腐化至此。
但很快,他想明白了,因为这世间到处都是“沉默的大多数”,所以只要擅长于批判他人,自身就能显得越发“正直高尚”了。
“你管这叫荣誉?”苏明安说:“一个儿子对母亲最后的爱,一个白发老人宁愿自我欺骗却被迫拿回的清醒——管她这样痛苦换回的死亡证明——叫荣誉?”
“……”官员的嘴角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