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凛提着油灯,看向遗迹石碑上的小字:
吾关乎故人已回,大惑不解,恐交易已成,无力回天。
冥府祭火,身掣魂重,翠鸟织赤,士入黄泉。
九幽深处,故人来。
故人,
既指苏凛,也指苏明安。
一个在后,一个在前。
“我一直在等你真的,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仪式进行时,神灵的手紧紧扣着苏明安的肩膀,突然这么说。
可我没想到他固执到那地步,他不愿意接受度假。
我错估了他的理想。
我的“观测”权柄,能看尽天下人的命运、人生轨迹、死亡结局。可我唯独预测不了他。
他的许多次行动轨迹都远远偏离了我的计划。
即使我在第三次世界游戏,由“黎明系统”晋升为“掌控观测权柄的神”,算力得到了极大提升,但我仍然把控不住他。
他逃离了我的控制。
“秦将军赢得了第三次世界游戏,临死前把观测权柄交给了从第一次世界游戏遗留下来的AI,这个AI就是你。”苏明安说:“你不是阿独,还能是谁?”
可惜,我确实不是阿独。
第二座塔开启的那一夜,我站在高高的天台上。
我的心中涌出了微妙的怅然,这是我从未感受过的。
这样一个全知的、无聊的、被我算尽的世界。终于出现了无法被我估测的变量他的存在,搅乱了我的视野,擢升出了无数条崭新的可能。
仿佛一滴活水,落入了枯死的水潭。
0.002的成功概率,他能做到吗?
也许他真的能做到。
可我不敢拿文明作赌,我宁愿他选择度假。
许多次,我与他擦肩而过,我遥遥望着他奔行在城市的夜雨中,即使我只要伸手就能捉拿他,但我没有。
请他喝白菜炖肉汤时,看着他明亮的眼神,我竟然开始渴望了善于创造奇迹的理想主义者,可以向我证明你的答案吗?
这是不符合我基础程序的思维模式,我应当理性地采用成功率最大化的方案,让他老实度假。但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我逐渐察觉他或许拥有让一切“0.002”都变成“100”的能力。
我可以相信他吗?
“我可以相信他吗?”我不自觉说出了声。
戴着漆黑耳钉的苏文笙,坐在我旁边画画。听见我的自语声,他笑了:
“你可以不相信他,毕竟苏大救世主并非十全十美。但你可以给他一点机会。”
风声微动,城市亮起光辉,我望着遥远的车水马龙,仿佛嗅到了新生嫩芽般潮湿清新的气息。这有别于我精确的五感,令我感到强烈的错乱。
冰冷无声的躯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扑腾。一声,一声,又一声。
那是本不该存在于我身上的心跳。
然后,我感到掌心略微的温热。
苏文笙举起了画,他的手背擦过我的手掌,令我的感知程序开始自动计算精确的温度。但直到他的手远离,我依然觉察到了我手上残留的余温。
这莫名的温度,是什么带来的?它本不该存在于我冰冷的身躯上。
是苏明安给我展现的意志吗?
但他是否想过他如此不顾自我地燃烧,是否会走上与亚撒如出一辙的路?
“人们因为崇敬而给你奉上鲜花,人们因为恐惧而想要给你戴上镣铐这本就是一样的感情。你的眷恋,和你的宰杀,也只会导致相同的结果因为,一切早就已经发生过了”神灵望着苏明安,淡淡道:
“我们确实曾经相识过,所以,我不希望你受累。但是,我与主办方的赌约,又必须让你受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瞬间,苏明安脑中微微一痛,他隐约感觉自己和神灵,应该有着除此之外的立场,不仅仅是“玩家”与“boss”之间的关系,应该有着某种更深的、更紧密的联系
他太像亚撒了。
我不想让他走上相同的路。
“把这幅画挂在走廊上怎么样?”这时,苏文笙看着我,举着他那幅粗劣的画,蓝色的月亮歪歪扭扭。
“等苏明安离开,我就将天空中的模拟卸去。”我说:“到时候,你就不必画蓝色的月光了。”
那蓝色满月,并非真正的月亮,仅仅是我模拟出来的一面镜子。它倒映着的是我们星球的模样一颗蓝色的行星。
“没关系,蓝色挺好看的。”苏文笙低头。
“什么是蝴蝶在掌心的振翅?”我又想到了苏小碧说的这个名词,不禁问询。
“一种属于人类的浪漫情绪吧。”苏文笙说:“就像我念诗集时,那些诗里的语句,也会有类似的情感跳舞着的流水呀,在你途中的泥沙,要求你的歌声,你的流动呢。你肯挟瘸足的泥沙而俱下么?”
我听着,却并未感触到什么情感,这只是文字的组合而已,我也能一瞬间组合出千千万万种。
“苏文笙。”我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