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吾山的药香依旧让人神清气爽,加上清凉的云雾从身边缓缓流过,当真有种久违的安心让他忍不住深呼吸了几口,点苍穹之术他也不是不会,只是没法像风冥那样随时随地勾勾手指就能清楚的控制元素精灵,好在云潇和凤九卿身上的火焰气息都格外特殊,只要不是跑到其它什么遥远的流岛上去玩,中原、飞垣两地他还是能试一试。
就在他准备找个无人的地方之时,身后忽然窜出来个小脑袋,冲他龇牙咧嘴的嘿嘿一笑,不等萧千夜反应过来又被拽着袖子小跑到了另一边。
“师叔!”少女对他再次拱手作揖,热情大方的自我介绍,“我叫孙蝶,你叫我小蝶就好了!当时在敦煌没有见到你们,我真的超级遗憾的!后来我爹派人要接我回家,我死活都不肯跟他回去,反正我从小就没在王府长大,京城我也不喜欢,就硬跟着昆仑山的弟子跑到这里来了,现在师父收我做了徒弟,还教了我剑术,等再过几年,我也可以像你们一样下山游历,行侠仗义惩女干除恶!”
萧千夜呵呵笑着,他来昆仑山修行的目的并不单纯,甚至可以说从他踏上山门的那一天起就从来没有过“行侠仗义、惩女干除恶”的想法,他只是想要变得更强,好回去接手军阁,稳固家族的地位罢了,所以听见孙蝶这么信誓旦旦的说辞,他倒是被眼前这个天真率性的小姑娘打动,但转而一想,又有些奇怪的追问:“孙蝶?你怎么会姓孙?”
“我改了姓,现在跟我养父姓的嘛。”孙蝶满不在意的回答,一点没把自己位高权重的亲爹贤亲王放在眼里,“我很小就去了敦煌,当时为了帮我爹调查郭老贼的势力,隐性埋名住在城东孙叔叔的店里,孙叔叔对我可好了,比我爹好多了!可惜温将军死后,婷婷几次暗杀雷公默失败惹怒了那走狗,他恼羞成怒迁怒他人,看我和婷婷是姐妹,就找借口来挑事把孙叔叔和婶婶都害死了,我爹那个铁石心肠,不仅不帮我报仇,还让暗鸦过来想把我抓回去,哼。”
一说起那些事情,孙蝶的眼睛顿时红了几分,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气愤,咬牙:“我假意被俘,潜进了雷公默的府邸做了一年的婢女,但他做事很谨慎,院中还有古怪的法术,我一直没找到他通敌叛国的证据,后来婷婷暗杀故意失手被擒,被雷公默百般折磨,我想救她,可我武功太差了,连大牢的守卫都打不过,几次都只能落荒而逃,那天魔教在敦煌城里搞什么祭祀大典的时候我也在,我是亲眼看见一束火光击中妖女救走婷婷的!”
孙蝶往后退了一步,朝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认真的致谢:“当时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好后来遇到桑奇,从他那里听说了来龙去脉,我们感觉到此事背后一定还牵扯着更多的阴谋,可我俩的武功都很差,要是冒然行动肯定什么忙也帮不上,指不定还会打草惊蛇让郭老贼提前堤防,所以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到月氏遗址躲起来了,果然没几天雷公默就派兵到处搜索,是昆仑的弟子救了我们。”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少女的眼眸闪闪发光,好似星星般明灭:“我爹手握重权,可是他既不能帮忠心耿耿的温将军平凡,甚至连孙叔叔这种至交好友的仇都置之不理,昆仑山远离中原腹地,却能力挽狂澜揭穿魔教的阴谋,要是没有你们,现在的郭佑安早就联合回纥攻破敦煌了,他那个王爷肯定也别想干了,哼,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要拜入昆仑山,谁稀罕做他的王府郡主,我想做女侠。”
萧千夜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贤亲王作为朝中唯一能牵制郭佑安势力的人,这么多年草蛇灰线精妙布局,这才抓住了机会一击必杀,成大事者必然有狠辣之处,不要说远在敦煌的孙叔叔,就连近在身边的白雅他都能直接送到自己父亲身边册封为妃,那样的绝情绝义孤注一掷,孙蝶不理解不认同,其实也很正常。
“师叔,你是不是在找云潇姐姐?”孙蝶见他不说话,也不想继续在自己老爹身上浪费口舌,这大半年在昆仑山,她算是明里暗里把几个人的关系八卦的清清楚楚,这会正眯着眼睛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托着语调得意洋洋的道,“我知道她去了哪里,如果师叔肯赏脸亲自教我几招,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虽然嘴上说着不愿意做王府郡主,但骨子里还是被宠坏的千金大小姐,萧千夜好笑的摇摇头,骨剑一晃就从掌心抽出,惊得孙蝶瞪大眼睛咽了口沫,他往后退了一步,提醒:“那你看清楚了,我只教你一次。”
话音刚落七转剑式已经连续击出,不过眨眼的瞬间,无数剑气剑影纵横交错,宛如千军万马崩腾而过,孙蝶到底只是个入门不过半年的新人,连挥剑都很吃力,怎么可能看得清从他手里施展出的七转剑式,待到最后一抹锋芒消失不见,她还是呆呆站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不依不饶的纠缠:“不行不行,你站在那一动不动就想忽悠我,这个不算!”
萧千夜淡淡的笑着,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师父施展剑术的场面,也是和孙蝶一模一样的目瞪口呆,甚至一度怀疑那位巍然不动的老者只是幻化了些光影在忽悠自己,如今时过境迁,少年时期的回忆在渐渐模糊,又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格外清晰的跳出眼底,让他怀念,又让他遗憾,轻声回道:“怎么就不算了?七转剑式原本就只需要依赖手腕控制角度和力道,这可是昆仑山最基础的武学,你想做女侠,就得在七转剑式的基础上自行领悟出千变万化才行。”
孙蝶咧咧嘴,类似的话她已经从几个不同人的嘴里听过了,七转剑式虽然是基础武学,但不同人手下施展出来的剑招却又不尽相同,最开始天澈教他们的时候,是灵动飘逸,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后来师父唐红袖病情好转亲自指点,又是凛冽逼人,大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而前不久才回来的云潇使用七转剑式,又是另一种刚柔相济,时而如风微凉,时而如雪冰冷,稍有分心又如火焰般炽热。
她一直留心观察着习剑坪上昆仑弟子的练习,发现即使能掌握正确的角度和力道,每个人出手的感觉都不尽相同,当真千回百转,以不变应万变。
“现在能告诉我她去哪了吗?”萧千夜见她嘟着嘴,虽说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克制的没有耍大小姐脾气,赶紧转移话题继续询问,孙蝶叹了口气,回道,“婷婷的眼睛被雷公默弄瞎了,不能和普通弟子一样去习剑坪正常练习,所以除了师父亲自指点,我和桑奇也会每天陪她在鹿吾山练一练,云潇姐姐有空就会来帮忙,还会一起指点我们,那天她才来就有个男人找上门,看着好年轻呀!可是他竟然说是云潇姐姐的亲爹哎!”
孙蝶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还不忘夸张的冲他手舞足蹈:“然后那人就说要去找什么玉佩,还带了一张自己画的路线图,我怎么说也是王府的郡主嘛,那张地图画的就是中原,从长安城开始南下,途径好多好多地方,云潇姐姐本来不想跟他去的,可他说什么也不行,后来就强行把人带走了,如果你要找他们的话,那么从长安城往江南走,尤其是那种富饶的大城市,应该很快能找到的。”
“找玉佩?”萧千夜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孙蝶连连点头,蹲下身在地面上简单的画了个雏形,嘀咕,“玉佩也有一张图,不过那张图是云潇姐姐自己画的,我瞄了一眼,虽然不大但是造型还挺特别的,如果是祖传的话,那大概率不是中原民族的东西,不过具体是哪里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那个自称是他爹的男人非要带她一起去找那块玉,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
萧千夜心中一动,终于反应过来——云潇曾说过她母亲云秋水身上有一块祖传的玉佩,后来兵荒马乱的年代,为了给一起流浪的婆婆治病无奈典当卖掉了,后来云秋水剑术初成也曾几度下山找寻,可惜中原历经大难早已物是人非,加上当时年纪太小很多事情也想不起来,云秋水一贯是个率性的女子,她不想一直拘泥于过去,找了几次无果之后就放弃了。
云秋水是凤九卿深埋心底的隐痛,他应该是得知了敦煌一行发生的事情,知道了那块玉佩是其母亲的遗物,这才硬拖着云潇千里迢迢从长安沿着几十年前逃亡的路线去找寻吧?
萧千夜叹了口气,很多东西活着的时候不珍惜,等到人去世了才会如火山爆发般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