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颠簸摇晃,魏君彦悠悠地醒来,发现自己在一条小舟中。舟头坐着一位紫裳公子,舟尾渔夫掌舵。渔夫急忙跑进舱中,高声叫道:陆公子,他醒啦!紫裳男子哦的一声也跟着进了舱。 魏君彦方瞧清紫裳公子面容,只见他容貌清癯,一双深邃灰蒙的眼睛,不睛而视四方,令人捉摸不透,亦无年轻人应有的光彩。自己的命是他人所救,魏君彦不敢造次,收回目光。 魏君彦想起身道谢,紫衫公子忙阻止道:贤弟,快快躺下,你的身子还虚弱着呢。魏君彦复又躺下,开口道:多谢仁兄相救,小弟感激不尽。紫衫公子道:贤弟不必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贤弟先好生躺着,待上了岸,我替贤弟找个大夫瞧瞧。说话甚是客气老练。魏君彦道谢,道:亦无大碍,不过是身子虚弱些罢了。 魏君彦床上拱手道:在下姓余,上平下安。敢问仁兄尊名?紫衫公子回礼道:拙姓陆,名怀远。魏君彦道了声久仰,又道:请问陆兄,此为何处?陆怀远道:此为闵江,地处福州。 魏君彦哦了一声,望着舱顶,复又问道:陆兄是在何处相救于我的?陆怀远笑道:就在前处不远,说来也奇怪,江海宽阔,波浪翻滚,贤弟浮于水面,竟安然无恙。魏君彦心中亦是诧异:自己应在千里海外,竟到了内陆,其他人呢?是否安全? 陆怀远见魏君彦陷入沉思,也不打扰。半晌,陆怀远问道:贤弟,发生了何事?可否说来一听?魏君彦回过神,笑道:也没甚事,不过是遇到海盗罢了。陆怀远见其不愿多说,便点点头,不再询问。 魏君彦问道:陆兄何往?陆怀远道:游历四方。陆怀远道:贤弟何往?魏君彦茫然道:无处可去。陆怀远拍手道:何不与我一起游历人生?亦是一番乐趣。魏君彦道:如此亦可。 划行一段距离,遇一渡口,上了岸来,陆怀远道:天色已晚,我们上城中食宿一晚,如何?魏君彦道:听陆兄便是。二人便遥遥向福州城中而来,城内酒肆繁华,车马络绎不绝。 两人徐徐而行,忽然从身侧,撞出一个衣服破烂汉子来,拉住陆怀远衣角,慌乱道:公子救命啊!后面有一壮汉大叫:站住!别跑!破烂汉子转身想跑,陆怀远一把抓住他的右手,眼神锐利,道:有我在,你慌什么!破烂汉子笑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后头中年大汉赶上,也一把抓住破烂汉子右手,大声道:多谢公子相助,不然走了这泼皮了!不等陆怀远出言,赶着破烂汉子急忙跑了。 陆怀远笑道:这是个偷儿,可惜差了些。魏君彦提醒道:若是没到手,不应该走得这么急啊,你还是看看。陆怀远见他如此说,忙掏出钱袋,哪里还有什么金银呢,不过是些石子。原来小偷手法怪异敏捷,在拿到钱袋一瞬间,被陆怀远发现,无法把钱袋拿走,于是第一时间调换。只是钱还在右手上,所以中年大汉赶来拿住。 魏君彦笑道:常年游走江湖,陆兄也有失算的时候啊!陆怀远亦是笑道:玩鹰的反被鹰啄了,今晚可得喝西北风了,追上罢!二人急忙赶上前去。 见破烂大汉二人走进一家酒肆,两人放下脚步,也慢慢跟了上去。破烂大汉二人背对着门,在里边坐下,高声大嚷道:小二,好酒好菜上上来!小二急忙上前,小心伺候。 魏君彦欲上前,陆怀远拉住道:呃,贤弟不必着急,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咱们外边坐着,也暂且喝一杯。魏陆二人于是坐在门口,陆怀远对店小二道:小二,来几样小菜一壶好酒。小二送了上来,二人慢斟慢饮,对破烂汉子浑不在意,是时天色已晚。 众客已陆续离去,不见破烂汉子二人动静。魏陆二人好生纳闷,陆怀远凑前,扭住破烂大汉后颈。破烂大汉破口大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扭你大爷做甚?陆怀远见不是先前那汉子了,知在魏君彦面前又丟了脸,甚是难堪,心道:反正是一伙的,不如着落在他身上了。 于是吓道:还我银子来!破烂汉子怒道:抽什么疯!谁拿你的银子了?陆怀远擒住他右手,用力道:还不认账么?旁边那人骂道:认你娘的账!我们识你么?陆怀远道:哼,你们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们,老实交出来罢!同时手上加力,破烂汉子庝地直咧嘴,可就是强硬道:你忒的无理,我又不认识你,就算弄折了也无用!随着用力,破烂汉子疼痛难忍,大叫道:呀呀呀,杀人啦!杀人啦! 旁边汉子上前动起手来,一拳打向陆怀远。陆怀远侧过头,顺势拉过汉子,向下压在破烂汉子身上。二人动弹不得,只得嘴上大骂:好你个狗贼,乱冤枉好人!陆怀远只是用劲,不说话。 魏君彦上前,对破烂汉子道:还是老实招代了罢,我这位兄长可不是好相与的。旁边汉子怒道:招代待你娘的!两个泼皮无赖,没得吃酒耍钱了,便来讹人! 正当几人僵持不下,店小二走了过来,对魏君彦道:公子,你们的酒钱已有人付了,上房也准备好了。魏君彦心下惊讶,四顾,只有三个伙计,在低头收拾桌椅,掌柜的忙着算账。
魏君彦对陆怀远道:陆兄,那便饶了他们罢!陆怀远看了他一眼,魏君彦点点头,于是便放了二人。二人低头快速走了出去。 二人已是困乏,上了房来便睡。 魏君彦连日困顿,一觉中午。睡梦中被人吵醒,他下得楼来,见一个肥头大脑的官儿,在长凳上立马而坐,轻抚髭须,面露笑意地看着一个梳着单螺髻,眉如柳叶,眸似春水,香鼻凝腮,身着蓝色绣花碎布长裙的年轻女子。几个官差正在打砸店里物什,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店小二束手叉腰,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这蓝裙女子是谁?正是李菡菡。那日送魏君彦离开后,独自一人游荡到福州,藏身于一家酒馆。 昨日傍晚见着魏君彦,心下诧异。躲在帘内,确认良久,认定是魏君彦,于是便有免食宿费一事。 酒馆开张后,肥胖官儿垂涎李菡萏容颜秀丽,于是三天两头来找茬。李菡萏皆隐忍不发,也算安稳。 打砸过后,肥胖官儿满是官威,咳嗽几声,道:唔,你们店没在衙门备案,是不许开的,我也是奉命行事哈,嗯,那个那个,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李菡萏冷冷道:滚!肥胖官儿干笑道:这脾气儿,也真真让我喜欢。说着上前,伸手欲摸李菡萏的腰。 魏君彦见着蓝裙女子那刹那,感觉似曾相识,可是又记不起来。正当发怔之时,只见肥胖官儿欲对蓝衣女子无礼,众官差围着淫笑。 魏君彦大叫一声:住手!从楼上跃了下来,冲入官差之中,紧紧将蓝裙女子护在身后。他转身对李菡萏温柔道:姑娘别怕,我保护你。李菡萏白了他一眼,冷冷道:谁需要你的保护?还不快滚!魏君彦满脸黑线,尴尬不已,他嗫嚅道:姑娘,我是帮你。李菡萏满不在乎道:还是管好你自己为是!魏君彦尴尬至极,进退两难。 他老着脸,转儿对官差道:光天化日之下,众官差欺负一个弱女子,还有王法吗?一个年轻官差嘲讽道:好不识趣的家伙,人家让你走勒!魏君彦涨红着脸,仍张开双手,护在李菡萏身前。一个老年官差厉声道:差人执行公务,闲杂人等,速速离去!魏君彦正气凛然道:官差可不能恃强凌弱,欺压百姓啊!老年官差高声道:此人竟敢公然违抗王法,咱们好好教教他,什么是王法! 众官差拔刀将魏君彦团团围住,大家动起手来。官差本来武功低微,哪是魏君彦对手。一阵乒乒乓乓之后,官差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魏君彦转过头来,满心欢喜,却不料被李菡萏一句:你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吗?浇冷了全身。李菡萏转身慢慢走回后堂,挽住帘布站定,低声道:以后你还是别涉足江湖为好。此后并未多看他一眼,回了房。 魏君彦看得痴了,这熟悉的背影,曾经多次出现在他的梦里,让自己难以捕捉,而今见了,亲切感油然而生,虽不知道她是何人。 陆怀远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打趣道:嗯哼,余贤弟,人已经看不到了,还不死心?魏君彦不答话,转身离开。陆怀远又问道:你认识她?魏君彦点点头复又摇摇头,道:好像见过,不过我忘记她是谁了。陆怀远笑道:好生奇怪,不过她最后一句,更是奇怪,走罢! 魏君彦心里全是她的影子,机械般往前走。他猜想着:让我远离江湖,是何意?哦,对了,江湖是非多。啊哈,她是在关心我?魏君彦顿时欢喜起来,一抚手掌,拉着陆怀远快步而去。 当二人离开后,李菡萏出现在门外,望着魏君彦离去的身影,心思起伏:把你送到千里之外的孤岛上,就是为了不再让你涉足江湖,可你究竟还是回来了,哎,希望你远离江湖是非才好。 此处不能再待,李菡萏变卖了小店,一骑快马,向漠北而去,她喜欢大漠孤烟直的孤独寂寞,喜欢长河落日圆的悲壮雄浑。漠北远离中原,人烟稀少,也少是非,趁此去那玩玩也好。 一路形单影只,来到蔡州。秋雨霏霏,略带寒意。李菡萏寻了一处酒家,吃点东西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