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上的场景在快速切换,上一秒这里是一艘渔船,刘年年躺在成山的鱼中,下一秒这里是凶杀案现场,一个男人在旅途中杀死自己的妻子。
再下一幕,这艘船是倒扣的,像是一个河蚌,两个孩子躲进了船底,有人来抓住孩子的手拖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亮起,切断了孩子的手。
刘年年在看一艘船的前世今生,偶尔能分得清这些人的身份,但大多数时候都做不到,这一艘船像是被诅咒了,每一个碰到它的人都会被杀死。
刘年年恶心感越来越重,好像有人在她的前庭插入一把叉子搅弄,她趴在船边呕吐又吐不出什么。
但她昏沉之间发现场景又发生了变化,这一次她听到了列车的声音,小船和其他货物都堆积在车厢内,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脚步匆匆跑来。
这时这艘船是倒扣的,刘年年被压在船底,又被一块儿油布蒙着,女人在车厢内急匆匆寻找,好像在寻找什么可靠的地方来存放自己的物品。
最后她看中了角落里倒扣的船,掀开油布的一角,快速塞进来一个包裹。
女人很着急,她根本没看一眼船底,不过她就算掀开了也看不见下面的刘年年,她们根本不属于同一个时空,刘年年看到的只是过去的片段。
女人动作迅速,然后裹进了自己的风衣领子大步离开,而刘年年像是隔着时空与她完成了一场交接,不确定地伸手抓住了包裹。
包裹是防水袋,事发匆忙草率地裹了几层,刘年年很轻松地拆开,露出内部的档案袋,上面有一行字,记者木涵。
木涵在全面污染来临之前,把资料藏在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归乡号列车最后一节车厢,阴差阳错地塞进了一艘船内。
这就是祝宁想要寻找的东西。
阴暗的地下垃圾场。
山猫在逐渐失温,不知道深入地下多远,无数塑料模特的尸体,头顶上那张苍白的脸明显是更高维度的生物,而他在黑色粘液的攀附下在逐渐失去身体的感知。
山猫不知道其他墙外调查员接入人机联合装置是什么感觉,这种临死之前把自己完全工具化的做法很反人性,让他本能感到痛苦。
“不要害怕。”熟悉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仿佛弹琴的人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一只无形的手抚摸他的后背,好像在轻轻安抚,山猫在幻觉和现实中来回跳跃,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想象。
竟然是祝宁的声音。
他一定是疯了,人生最绝望的时候反复回想起火种俱乐部的竞赛,那段记忆支撑他在墙外活了这么久,然后马上就听到了祝宁的安慰。
非常典型的幻想,也意味着他离死不远,像是走马灯。
“是我。”祝宁安抚着他的神经。
山猫在意识中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意识到那不是幻想,真的是祝宁,人机联合装置也不是雪白的菌丝,而是纯黑。
“我替队长报仇了。”祝宁简单解释:“这是我付出的代价。”
山猫骤然间清醒过来,103区之后祝宁再也没有跟猎豹队成员碰面过,他知道祝宁出墙了,心中隐约有个猜测,所以才会跟着走出高墙,但他不知道祝宁真的是为徐萌报仇。
山猫走出高墙之前,以为自己在乎的就是全世界,但走出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多么渺小,猎豹队多么渺小。
就算他不想承认,在宏大叙事面前,徐萌也一样渺小。
每个墙外调查员都肩负了被称为人类使命的责任,所有出墙的人都不是为了自己出墙的,而祝宁竟然为了徐萌走到了极北之地。
@她付出了传统意义上的生命,自己的灵魂,独特的个性,还有最重要的自由。
祝宁取代了普罗米修斯,山猫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但他知道徐萌活着一定不会高兴。
祝宁组成了新的通讯网,山猫只是通讯网上微不足道的一小节。
“你找到了不死者的主脑。”祝宁说。
她通过山猫的眼睛感受地下垃圾场,白澄的长相对她来说太熟悉了,那是她朝夕相处的队友。
白澄半夜时让祝宁陪她挖坟,她见过白澄刚复苏的那一秒,很短暂也很容易让人忽略,像是一个毫无生命的塑料假人被赋予生机。
所以每个白澄刚被挖出来的时候都说话很机械,需要重新学会怎么使用身体。
但这也是祝宁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白澄,断裂的四肢,扭曲的身体,埋葬在垃圾堆里,她感受到了永恒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