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略显惊讶地挑起眉,看了他一眼。他又扭头看看康斯坦丁·瓦尔多,在看见禁军元帅那非常明显的沉思后,阿德比曼方才勾起嘴角,走到了欧尔·佩松身边,和他亲昵地勾肩搭背了起来。
“好吧,连长兄弟。”他低声呼唤,甚至用了兄弟一词。“你切中了问题的要点,但我无法回答你,因为我们其实也不知道它的答案。”
“但你们可能会.”
“嘘”阿德比曼朝他眨眨眼。“有些事说太多就没必要啦,留白可是很重要的文学技巧,你没看过我们出版的诗集吗?那可是和暗鸦们一起联名的诗集呢。”
欧尔摇摇头。
“那么,来自我们的专属记述者,贝尔洛斯·冯·夏普的书呢?”阿德比曼愉快地追问。
欧尔点点头。
“哈,我就知道你看过——总之,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吧,如果我们都足够幸运,说不定,当你未来躲在某片黑暗里瑟瑟发抖的时候,你会再次看见我们。”
他大笑起来,松开手,将欧尔·佩松推到了恰好抬起头的康斯坦丁·瓦尔多面前。
浓雾咆哮着席卷而来,将夜刃们瞬间包裹,阴郁的闪电一闪即逝,待到浓雾散去,他们已经彻底不见影踪。四周只剩下恶魔还在被焚烧的尸骸,以及正在黑焰中受审的无生者魂魄。
欧尔却没有时间再去观察这一幕了,因为康斯坦丁·瓦尔多已经抓住了他,并用日神之矛一把贯穿了他的胸膛。在这个瞬间,他的双眼是一片纯粹的金。
欧尔冲他吐出一声古老的咒骂,意为懦夫。
‘康斯坦丁·瓦尔多’同样用古老的语言回答了他。
“欧兰涅斯。”他平静地叹息。“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飘荡,仿佛赤身裸体地重归母亲的怀抱。
欧兰涅斯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说来悲伤,但说来也很平常,他其实早就已经忘记他母亲的脸。他的记忆破碎成了成千上百万片截然不同的碎片,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却又同出一源。
它们是一个男人在人类历史中曾经扮演过的所有角色,陶匠、士兵、伐木工、牧师、教师.他担任过的职业,体验过的人生已经难以计数,在无法计量的漫长时光中,他的心智却没有得到任何增长。
在神话传说中,活的很久的人总会担任指引主角的智者,他们白发苍苍,但面容年轻,双眼中闪耀着活力的光辉,总是能口出惊人之语,幽默风趣。
但欧兰涅斯不是这种人,他是个愤世嫉俗,随波逐流的人,苦于长久的生命和破碎的心智,总是在浑浑噩噩与想做出点什么事之间来回转换。
可是,在最开始时,他不是这样的人。他曾经同样雄心勃勃,希望用自己永恒的生命来为人类——或者说,为自己——做点什么。
直到他遇见他,直到他们燃烧巴别塔
于是一切就此开始崩塌,不管是友谊、信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全都尽数归于虚无。
“你毁掉了我!”欧兰涅斯听见自己的一个侧面尖叫着说。“你把我珍视的一切付之一炬,你怎么可以试图掌握那种力量?!”
“旧事重提没有任何意义。”永生者冷酷地回答。“如果你只是来向我发泄怒气,试图让这份持续了数万年的怨憎有个平息之处——”
“——不。”
欧尔·佩松咳嗽着从黑暗中站起。
“不。”
他强硬地说,并把自己的侧面、名字以及那些正在混乱的碎片一一塞回心底深处,就像是用燧发枪的通条来回挤塞枪管,把铅弹与火药往里压。
他做到了这件事,尽管很不容易,但他还是做到了。
他打过几万发燧发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