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将目光放在了雄狮身上。芬里斯人那哪怕放在原体们之中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观察能力开始起效,许多个结论一一诞生,并被动地接受了总结提炼。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已经明白,他的兄弟死得并不轻松。恰恰相反,莱昂·艾尔庄森死得非常痛苦。他死前起码经历了十来分钟的苟延残喘,而在此期间,他是否具备思考能力呢?
鲁斯认为答案是否定的,如果莱昂还意识清明,那他一定会想办法在身边留下一些痕迹,或是设法爬得更远一些.所以,在那段痛苦的弥留之际,他兄弟实际早已进入了一个不可知的漩涡之内,没有理性或逻辑存在其中。
那时的他多半只剩下了一点点最基础的本能反应,比如尝试呼吸,又比如神迹末梢的一些抽动。早在那个时候,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说,他就已经可以被宣布死亡了。
鲁斯摇了摇头。
“你这固执的混蛋。”他轻声细语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悲伤。“身为基因原体又怎么样呢?终究也免不了受伤,会流血而你流干了血,蠢货。”
他站起身来,转头望了望雄狮的来时路。黄沙已经掩埋了所有的痕迹,但是,以原体的视力来说,要看见那具被钉死在地上的尸体并非难事。
于是他回头,抱起他兄弟的尸体,步伐平稳地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三分钟又四十一秒,鲁斯以一个相对来说较为缓慢的速度走完了这一千七百六十一米的路,他用自己的步伐丈量了莱昂·艾尔庄森在死前的最后抗争。
然后,他看见那张年轻的面孔。
数秒钟的沉默很快过去,鲁斯听见自己在磨牙。
那具尸体的眼皮干瘪,面容扭曲。一把剑贯穿了他的头颅,连带着整个人一起被钉死在了沙漠里,四周被鲜血烫成半凝固状的沙子非常好的承担起了这份责任。
血腥味缠绕在周边,久久不散,那气味与雄狮的一般无二。
就像他的脸.也与雄狮一般无二。
芬里斯人忽然闭上了嘴,他的牙齿被一股巨力带着彼此碰撞,发出了一声闷响。点点鲜血顺着唇边滑向下巴,鲁斯面无表情,却神经质般地抽动着嘴唇,任由鲜血滑落。
他是个优秀的猎人,就算放眼整个银河,恐怕也找不到多少人能和他在这方面以作比较。他怀中死去的兄弟是一个,还有一个死去的兄弟与一个失踪的兄弟所以,早在鲁斯意识到——或者说,接受真相以前,他就已经看见了尸体之外的一些细节。
例如打斗的痕迹,飞溅的血迹,它们能帮助他大致还原出两人战斗时的景象,用不着费什么力气,鲁斯便知晓,他的兄弟又用上了那套老把戏。
“示敌以弱,哈?”芬里斯人以愉快的语调出言询问他怀中的尸体,脸上毫无笑意。“老狗嘴里吐不出新牙。”
淡淡地扔下这句评价,他便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把剑上。按理来说,他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获取所有对他有用的信息,但事实却相当诡异,鲁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这把剑,沉默了足足五分钟。
然后他掉头就走,不带半点犹豫,然而狂风乍起,原本平静的天空忽然变得乌云密布,只一眨眼的功夫,那炙烤大地的太阳便被遮蔽。
鲁斯眯起双眼,看着漫天黄沙席卷而来,并不为之所动。很快,这场突然卷起的沙尘暴便将他与雄狮淹没。芬里斯人一言不发,只是蜷缩起来,以自己的身体为兄弟的尸骸筑起了壁垒。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风暴方才停息,而沙漠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形容的破碎图景,若非要用一个词语加以形容,鲁斯会选择‘末日’——事实也的确如此。
无数被吊起的尸体被冒着森蓝火焰的铁链一一串起,形成了天空与大地,还有更多、更破碎的尸体组成的山脉与丘陵。创造这片地狱的人大概是个非常细心的杂种,就连森林与河流,他都未曾遗漏。
而粗看之下,它们甚至没什么不对之处,若一个正常人来到这里,他的大脑会以半欺骗的方式告诉他,这一切都没什么不对。
但若是那人观察力足够细致的话,他便会看见真相。
他会看见死人牙齿组成的河床与它们粘稠的鲜血,他会看见枯骨与肉泥铺就的所谓‘土地’,以及种植在上面的一颗颗正哀嚎着的人面树然后,他会疯,但鲁斯不会。
和他曾见过的末日比起来,这里还不够格。
芬里斯人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懒得加以任何评价。他缓缓站起身,沙子从盔甲的缝隙中洒落。雄狮饱受蹂躏,现已显得瘦弱不止一倍的身体被他轻轻地放了下来。
黎曼·鲁斯举目四望,舔了舔染血的嘴唇,忽然微微一笑,而这笑容远远谈不上温和友好,其中尽是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