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宗庭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只要东胡人将兵马压上来合围津海,这边仅有的两千多骑兵都只能退到内线来,能挥的作用很有限。
“津海真就不能守吗?”林续文将随扈遣开到一旁,仅留高宗庭、孙尚望两人在身边,压着声音问道。
林续文的功业、根基,都在津海。
长期以来,林续文与林缚以及林庭立同出林族,连气同枝、同进共退,互为援应,但三者在地位上是平等的,没有谁依附谁的问题。
这次要是放弃津海,退到南边去,他的官爵不会降,但从此就失去根基。林续文要么选择向新帝尽忠,要么就只能依附于淮东,不可能再有独占津海时相对**的地位跟权势。
不到最后一刻,林续文绝不愿意轻易放弃津海,遂有此问。
孙尚望看了林续文一眼,他没有吭声。
高宗庭极目远眺,轻声说道:“大同失守后,北地形势已经崩溃无救,但津海能不能守住,实则要看林大人的决心要有多大!”
“怎么说?”林续文听高宗庭的语气,似有守津海的希望,心里也泛出一些期待来。
“做事最忌鼠两端,要么弃、要么守,只能选其一以坚其志,但不能既弃且守——撤入津海有三十余万民众,这三十余万人一概不撤,可选十万丁壮编入营伍,哪怕是削木矛,只要老弱妇孺依为后,则众志成诚,守津海足以矣!”高宗庭说道,“一旦大规模从海上疏散,留守者就会有盼离之心,守城之心不坚,初时能坚守,时间一久,便有遭弃之感,士气就不能用,不能依之守城……”
“这样啊!”林续文微微吸了一口气,依高宗庭之策,就是以海路为粮路而不为退路,以老弱妇孺作为人质,要挟一城丁壮都留下来全力守城。
只是这么做的成本太高了,且不说这么狭小的城池挤入这么多丁口,时间长了极容易诱大规模的疫病,最终会填入多少条人命也不得而知,真要将这么多人都留在津海城里,每月支出的钱粮就是一个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
高宗庭看了林续文一眼,告辞要去休息,刚下登城道,孙尚望从后来追过来,带着责怨的语气,说道:“高先生不该怂恿大公子守津海的……”
“津海守得越久,不是对淮东越有利?”高宗庭袖手站定,转身看着孙尚望。
“高先生真这么认为吗?”孙尚望反问道。
高宗庭微微敛起眼睛,看着孙尚望,没有吭声。
孙尚望仅是秀才出身,屡试不第,落魄到只能在济南教书为业,燕南被侵,除幼子得全外,长子及妻室皆被捋走,音信全无,后追随林缚北上勤王,给林缚用在津海为吏,迄今也无正式的官职——这么一个人物,声名不显,但林缚长期用他主持淮东在津海的事务,就不是无能之辈。
不过,孙尚望平时低调得很,高宗庭也没有想到他的目光会如此锐利,心里再想:能给林缚重用的淮东诸人,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高先生心里怕是认为只要津海能守下来,燕京也就有守住的希望吧!”孙尚望不说守住津海对淮东的好处,而是直接将高宗庭的心思揭开来,说道,“我倒想问高先生一句,即使津海付出惨重的代价坚守两年,江宁能做好准备吗?天下能避免四分五裂的结局吗?梁家与曹家会希望看到元氏中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