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江宁司天监没有燕京那么大型的精密浑天星象仪,却也有两座从前朝传承下来的铜仪,皆大有丈余,能人置其中、以观星象。虽说姜岳、宋石宪等人有意再造一座超大型的浑天仪,只是一直没有这个精力;两座小仪,说小也不小,足以应付当前的修历所需。
宋石宪这次便是要将其中的一座,永远的安装于济州城北的安澜山上,用于观测星象。
陈恩泽坐马车赶来安澜山,宋石宪已经迫不及待叫子弟连夜将浑天仪安装于刚刚铺下石础的观星台上。浑天仪的安装、调准,远非一天能够成功,倒在石台上,先架起一只长筒望镜。
陈恩泽登上安澜山时,宋石宪正要拉赵舒翰一起借望镜观察星空……
“都督大人,也赶过来了。”赵舒翰看着陈恩泽登台而来,欠身致意。
面对赵舒翰的小翼姿态,陈恩泽心里不好受——赵舒翰受林缚所邀,在江宁竹堂讲授杂学之时,陈恩泽、胡乔寇、胡乔中以及曹子昂之子曹文龙等人其时还是少年,实际也是皆从赵舒翰学习杂学基础。
在因政见不合而生隔阂之前,林缚视赵舒翰为友,陈恩泽等人又何尝不是视赵舒翰为师?
只是时过境迁,陈恩泽时年才二十八岁,已身居济州府都督的高位;赵舒翰偏偏自我放逐来海州,在济州都督府仅领参事之闲职,与陈恩泽站在一起,上下之别便颠倒过来了。
陈恩泽笑道:“我便想赵师给宋学士拉来这里,”看向稳当当架在支架上的望镜长逾一米,跟宋石宪说道,“我在海州里,听说在造观星望镜,没想到真造出来了……”
“双镜乃葛老工官亲自用水玉磨制,堪堪制好两架,我拿了一架到济州来。”宋石宪说道。
陈恩泽想着打消他与赵舒翰之间的尴尬,故意指着长筒望镜,问道:“赵师可知此镜为何物?”
“泰西国传有幻镜,能使远山水近如眼前,”赵舒翰学究天人,虽说还没有站到望镜前细看,但凭着过人的见识,便侃侃道来,“适才宋学士尝言,此镜不能视日,视日如灼,久之必瞎,又言此物乃水玉所造,白琉璃亦可造——前汉方技《淮南万毕术》记有:削冰取火之法,而前朝《苏沈良方》里也记用火诸法,云:‘凡取火者,宜敲石取火,或用水玉镜子于日得者,太阳火为妙’;前朝《陈书》记载,‘东南海中有婆罗国,出火齐珠,大者如鸡卵,扁圆类水玉,日中以艾承之,则得火,置蚁字之上,视之如蝇,又名朝霞大火珠,后入占城国,贵人视之为天下珍’……而其种种世人不察之妙,世宗时进士赵友钦在其《革象新书》,称之为‘煦透想聚’之故。而《墨子书》亦尝言,‘光之人,煦若射’也……”
赵舒翰这一番言,不仅叫陈恩泽大为动容,宋石宪也长揖拜倒,说道:“江宁诸人称我窃了赵兄的大学士之位,我心里还颇为不服;今日听赵兄这一席话,心服口服,乃归江宁,我便向崇国公辞去大学士之位,使赵兄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