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帝国的相臣,不仅仅要能够接受新学、新政,更要有能力主动引导新学、新政的发展。刘师度虽然显得有些保守,虽然是旧系官员脱胎而出的人物,但他长期历任海陵、淮安等地,又领过盐铁司,主持过盐铁榷税新政的实施,有着丰富的治政经验;还是就是他能从新政、新学上自发的产生新思维。
在林缚看来,刘师度身上最为难得的,是林梦得等人所不及的大局观。
在战前,整个中原地区人口大约在一亿两千万到一亿四千万之间,以秦岭、淮水为线,南方人口(不含两川的人口约在七千万左右。
受战事的影响,浙西、东闽、江西东部、淮西、荆襄等地的人口减损最剧,分别人口数据分别下降两到七成不等,南方因战事减损的两千万人口,则主要集中这些地区。
不过,淮东、宁湖以及洪泽浦以南等地区,非但没有受到战事的太大影响,反而因为流民的涌入,使得人口大幅上涨,其中以崇州、海陵、平江、淮安等地最为明显。
崇州五县的丁口由战前五六十万,激增到此时的一百二十万,海陵府在除崇州县之外,丁口也从之前的一百一十万,激增到一百六十万。
过剩的人口,为崇州、海陵两地沿海荒地的开垦以及新产业、日益繁盛的海贸业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刺激着新产业及海贸的强劲增涨。
不过,也已经有些问题逐步暴露出来,在捍海堤建成之后,沿海荒地大规模的得到开发,使得近十年来崇州、海陵两府的新增粮田,多达三百万亩。但是就在这个大量荒地给新开垦出来的背景之下,崇州、海陵两府的农户人均占有耕地量十年间约计下降了有百分之八。
只是这些细节上所暴露出来的问题,林梦得、李书义、吴梅久等人,都没有注意到,
有越两百余年来,人口增涨约一倍,自然增涨率不足千分之二。在世人习惯多生养的传统下,如此低的自然增涨率,是靠高夭折率、疫病、饥荒以及内部血腥的大规模战争等额外因素强行压制下来的。
而林缚推行新政,就是要着手解决高夭折率、解决大规模不可控的疫病、解决饥荒及解决内部的战乱问题,要是还想放手不管,放任丁口的年自然增涨长维持在百分之三左右,将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据。
很多人都意识不到“百分之三”的自然增涨率有多恐怖,但要保持这么高的自然增涨率,以南方五千人口为基数,二十三年将增涨到一亿,四十六年将增涨到二亿;一百年之内,南方人口就将增涨到八亿,但一百年内,能叫秦岭、淮水以南的南方地区粮食总产量增涨十六倍吗?
新帝国即将揭开序幕,冶国当虑百年事,立国策当以一百年为远景进行考量,而不能只看到五年、十年。
林缚希望人口能出现大的增涨,但这个是有度的,而不应不受限制。
林缚估计收复北方之后,将两辽、西北、西南等地都纳入中枢治下,全国人口约计有九千万左右。
一百年内人口增涨四倍,包括海外移民在内,人口增涨到三亿到四亿之间,是可以忍受的,也可能是有利的。
一百年之后,新政思维、新产业以及新学新技术的发展,都将彻底扎下来根,民众的生活水准有大幅的提高,多生养的习惯也就能克服,到那时候甚至有可能反过来还要鼓励生养。
但是,在一百年之内,总人口增涨十六倍,那就绝不能算什么好事了。
林缚没有明确把这些问题提出来,但已经埋下“余丁税”的引子;在新兵役制里,余丁也是要先于独丁征入营伍;在新政里,林缚也有意维护长子继承宅田的传统,有意消弱余丁的经济、家庭及社会地位,说到底都是提前埋下的引子。
林缚对后世在进入近代工业社会以后的人口、暴炸式增涨,有着深刻的印象。
林缚就是想通过这些手段,在宏观层面上控制丁口、爆炸式的、不受控制的增涨,但短时间里也不希望着将丁口的高增涨率立即打下去。
在制定国策时,以百年为时间单位进行大局权衡,是相臣级人物所必须要具备的素养。目前,林缚还只在刘师度身上看到点影子,也算是他此行海州最大的惊喜。
但是很可惜,刘师度已经年过花甲,也是今年刚刚出任江淮宣抚使司;要等两三年将他调到中枢,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等到确定能用他出相的时候,刘师度怕是都快有七十岁了。
林缚实在没有兴趣任用七十岁的老头担任新帝国的首相;故而年纪已经有六十三的宋浮,也根本不在林缚相臣人选之列。
想到这个问题,林缚就头痛得很,没有合适的相臣人选,在战事结束之后,想偷懒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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