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便拿起扇子,指着谷道南侧的群山:“我们上午这一路退却过来,让出的南坡岔口何止一处?曹军分兵堵死的那个,只是其中最深、确实可以翻山通往阳安关一个罢了。
另外还有两处小得多的谷口,曹操就根本没怎么分兵堵,也没深入搜索。”
张飞一愣,下意识顺着庞统扇子指的方向看去。
他当然知道,庞统说的这种地形,在整条陈仓道上多了去了——凡是熟悉秦岭地形的看官应该都知道,这种绵延数百里的大山当中,
分岔小路其实是很多的,肯定每隔几里就会有一个山脊的豁口。但问题是大部分豁口没有意义,不够深,都是断头路。而且断头路和断头路也是要分等级的,有些断头路的尽头特别陡峭,不可能翻越到阳安关去。
庞统刚才指出的两个位置,就是典型的“因为断头路断得实在太早,所以实在去不到阳安关,有板楯蛮兵都做不到”。
而曹军不可能处处设防,只能是抓大放小,对这种没有威胁的地形,也就不予分兵了。
张飞觉得这很正常。
所以他立刻反问:“那又如何?陈仓道中,这种南坡小豁口太多了,本来就不用都提防,也防不过来。”
庞统却像是等着他这句话呢,张飞刚说完,他就智珠在握地狡黠一笑:“连益德你这么擅长山地战的名将、都这么想了。难怪曹操和郭嘉徐晃也会这么想。
确实,这些豁口纵深太浅,尽头太陡峭,无论如何都无法通到阳安关,所以将来我军也不可能从阳安关派出山地兵、翻到这儿来夹击曹军侧翼。
但是,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从阳安关出兵,而是在我军如今后撤的同时,就分一部分伏兵、提前埋伏在这些豁口内,好好隐蔽数日呢?
等我军正面部队从撤退转入反攻后、这些伏兵再突然杀出,跟正面的主力部队一起,三面夹击曹军,那么曹军的先头部队,是不是就有可能被我们掐断?
也就是说,我们的伏兵,并不是等我们要进攻时、才从后方派出的。而是在我军逐次撤退的时候,就水银泻地一般,同步往两侧山区撒出去。我们撤的时候,并不是真的全撤了,是撤了七八成,留下两三成。”
张飞这下自然是瞬间就听懂了:“那不就是跟寻常山地作战、诈败诱敌差不多吗?先在两侧山里埋伏下伏兵,正面的部队逐次后撤,把敌人引进伏击圈,再伏兵齐出?诶?这么简单的战术,曹操为什么没提防呢?”
张飞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灯下黑。曹操连那么高明的风险都防到了,为什么这么粗浅常见的问题会没防到?关键自己为什么一开始也没想到?
好在庞统开口之前,就彻底想明白了,便立刻为他解惑:“这不奇怪,因为我们这招,和设口袋阵、诈败诱敌,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寻常诈败诱敌,不会诱这么远的纵深、这么长的时间。正常最多诱上几个时辰、这样埋在坡上的伏兵也不用藏太久,不用担心穿帮,用普通士兵也能埋伏。
我们这次,纵深可能要撤四十里,而且前后分两三天撤完。谁会想到,我们竟有胆子把几支兵力薄弱的伏兵、留在距离敌军不足十里、且跟友军完全隔断的死地里,一埋伏就是至少整整两天?
须知夜长梦多,如果这两天里,曹军对那些断头路的短岔谷仔细搜索一下,他们不就能发现我们的伏兵了吗?而一旦被发现,这些伏兵没有退路,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敌方大军,那立刻就是被各个击破的下场。
所以,这么做是风险极大的,要天时地利人和都满足,才能够埋伏。曹操预料不到,也就不奇怪了。而我军如果真要这么做,就必须重用板楯蛮将领和丹阳兵。
因为只有板楯蛮士兵,和最精锐的那部分丹阳兵,才有可能在这种岔谷陡坡上隐身藏住整整一两天!但凡换其他士兵,在山中藏匿踪迹不够扎实,那就是自取灭亡的下场。”
庞统点破了这个关键点后,张飞终于松了口气,再也没觉得曹操是“疏于防范”了。
确实,曹操没精力什么都防,只能把这些看起来最不可能、最匪夷所思的小风险抛诸脑后了。
而己方要这么干,难度也确实是大。
这就好比你手下的山地兵,得跟后世的越南丛林兵一样善于藏身,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埋伏两天不被识破,普通人谁做的到啊。
这是有门槛的!又不是打吃鸡游戏、随便往草丛里一趴就能当老六。
曹操的兵做不到,他也想不到有人能做到且有胆子去做,所以他就没提防,这很合理。
把这一切都想明白之后,张飞终于敢放胆一搏。
“既然士元都想得这么细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能放过!一会儿下午边打边撤的过程中,我便把军中的板楯蛮和丹阳兵精锐集中起来,提前撒到南坡的一条岔谷内。
士元,你再加急催一下,让大哥把魏延和王平的剩余嫡系都调来。这样我们明天后撤的过程中,可以再埋伏一支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