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有充足的时间思考。我审视着这艘船,打量着我那不安的室友们,以旁观者的视角评估着这次行动。焦虑不安的氛围无处不在,工作人员们疑虑重重,超能力者们几乎被压迫到了崩溃的临界点。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桉:这次行动必将失败,我们之中的某人迟早会因严酷的对待而失去控制,将一切都摧毁掉。”
奥鲁斯全然陷入了他的回忆之中,他说话的口气也逐渐变化了,变得像三年前那样自信与固执。
“我觉得这很荒谬!由各国共同商议的行动中竟藏着如此众多的隐患,这收容计划愚蠢得像个笑话!我坚信他们愚蠢与无能,认为自己必然能做的比他们更好——即使我那时只是个孩子,我也对此坚信不疑。”
奥鲁斯调转视角,正视着前方。
“可后来我有了不同的看法,克雷雅。我意识到能够参与决策的人,能站在权力顶点的人,即使心怀鬼胎,也绝不会比常人愚蠢。他们比我这个孩子更聪明,比我更有经验,比我见过更宽广的世界。可即使如此,权力者们也仍犯了错误。”
“为什么?”克雷雅问道。
“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皇帝、总统、女王……他们必须关注彼此的意见,他们不得不在各方面妥协,拿出一个并不完美,但足以让所有人接受的方案。当彼此的意向出现了分歧,矛盾就在决策之中出现,错误便因此而生。我们的世界就是在妥协的基础上运行的,在无穷无尽的错误中支撑着向前。
从这些错误中诞生了飞空船的事故,诞生了愚昧而短视的我,也诞生了苍穹之都初建时发生的那么多起悲剧。”
奥鲁斯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脚下。
“所以我认为,一定要有一位比任何人都要优秀,都要强大的统治者存在。他必须要才华横溢,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每个人所具有的价值,将他们置于合适的位置,而不浪费任何人的时间与精力。
他必然要将自身置于高处,不带有个人的情感而只靠理性去思考,以绝对的权力做出正确且迅速的判断。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错误的诞生。”
克雷雅太熟悉这一套了,她焦虑地说:“你就是——”
“我不是,克雷雅。”
奥鲁斯站起身来。他明明在笑着,在克雷雅眼中看来,却显得非常难过。
“我不完美,从来都不。我沾沾自喜,自视甚高,又在意虚名。我总想要在幕后解决问题,可这只是卑鄙与胆怯。这恐惧是因为我不相信自己拥有绝对的力量,我在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够强大。”
“可这些都是能够克服的,这都不是关键。我可以战胜卑劣,我可以变得更强。我难以绕开,却必须面对的困境是:我仍有着自己的感情,有着个人的好恶。
我瞧不起卡尔黛西亚与云璎琅,我尤为厌恶约翰和公孙策,我认为巴德曼与赤口真帆不过泛泛之辈,迟子敬与莫垣凯才是真正有资格与我交谈的人……”
奥鲁斯抬起手,让克雷雅的一缕发丝滑过他的指间。
“只要我个人的情感存在,我就一定会犯错误。”奥鲁斯柔声说,“就像现在,我的理智告诉我应当想方设法将你们全部杀死,不留一点危险……而我自己却希望朋友们能够远走高飞,远离争斗的漩涡,过上安稳的生活。”
克雷雅抓住他的手:“你又打算做些事了,奥鲁斯。但你从来都没必要这么坚决,你可以让我们多帮帮你。”
奥鲁斯坚决地摇头。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决定将是不为世界所容许的,是在大众看来邪恶而卑鄙的暴行。我将要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了,因而你决不能停留在我的身旁。回合众吧,回到你的家族……”
他将最后一封信送进克雷雅的手里,而后彻底恢复成了平日的样子。
“谢谢你愿意爱我,克雷雅。”
奥鲁斯的笑容看上去温柔又阳光。
“对不起,我并不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