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旦闭上眼睛,在头脑中回响的就是悲伤的往事。在王国最后的无力、三年前的低谷、在小巷里的无助、被人瞧不起时的自卑、在飞空船上的暴走,被困在树上时的恐慌……
好痛苦。好害怕。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可即便如此也没能让心里好受些许。眼镜的框微微发热,一点金光自镜框滴落,化作了一个在他心中响起的声音。那就睁开眼睛吧,那就看向真实吧。
公孙策努力睁开眼睛,可入眼中的真实就比回忆更加残酷。在远处高笑着的赤法师,长着邪龙头颅的怪物,覆盖了城市的无边地狱。一切都疯狂了,一切都发疯了,真帆姐的呻吟声传了过来,恍忽间让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九年前的飞空艇。
人间地狱里只有一个背影令公孙策感到些许安定。并不伟岸,但却坚强的背影,一个持刀的女孩独自面对妖邪,在他的面前浴血奋战。
她是谁?想起来了。是大小姐。是秦芊柏啊。大小姐很强的,还有时雨君和卡尔黛西亚、还有绮罗,把事情交给他们就可以——
“……啊。”
公孙策的记忆一下子恢复了。
他们都输了啊,所有人都输掉了。绮罗被吃掉了。时雨君和卡尔黛西亚被堕落天污染了。大家都走了,只剩下秦芊柏在孤军支撑。
要去帮助她才行,一定要站出来才行,可是身体动不了,只能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看着。
“喝啊!”
秦芊柏虚弱地发出呼喊,以长刀抹过一只判官的脖颈。龙首应声而断,她顺势侧身一击,将剩余的身体击飞,长刀刀柄灵巧地向后挑起,正中身后来袭者的腹部。秦芊柏转身,横扫,坚硬的刀柄带着偷袭者的身体砸向一旁,过重的力量让判官们的身躯凹陷,仅此一击就让三只怪物飞起。
她实在是过于坚韧的武者,可是人类的力量总有极限。判官们一被击飞就站起,它们的伤势飞速复原了,可秦芊柏会受伤,也会疲劳。她的动作迟缓了下来,防御不再滴水不漏,那泼墨般黑亮的刀光也逐渐变慢了,慢得连他都能看清了。
秦芊柏也意识到了这点,她咬牙冲向前方,凭借毫无技巧的蛮力推开怪物。可她就要力竭了,两只判官从侧方绕过,被真帆奋不顾身地拦下,靠异化为网的身躯阻止了它们的行动。可又一只判官绕过了斩击,绕过了真帆的阻拦。它以尖锐的爪刺伤了秦芊柏的身躯,将她无情地摁倒在地。
赤法师还在欢笑,如观赏戏剧般满意地笑着。公孙策听不清邪祟的话语,只无力地想到,秦芊柏也输了啊。
大家都输了啊。
公孙策绝望地坐着。他动不了,用不了力量,能够思考已经是心相武装给他带来的奇迹,是他此刻的极限了。他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加绝望的。你最在意的人就在眼前苦战,就要被怪物撕碎了,可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做出了承诺下定了决心要从危险之中保护她,可真正的危险到来了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为了保护你而战斗,为了保护你而死!
——总有一天,你会一无所有。
恍忽间他想起了蓝先生的话语。那个人早已想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吗?因此才会发出那看似无意的提醒。
那其实才是永恒王者送他的预言啊,比梦境中那些碎片情报要重要的太多,可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公孙策愚蠢地将时间用于思考人生,以为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没想到真正的危险一直都在身旁,他却对此视而不见。
又一次,公孙策什么都没能做到。每每都是这样的,公孙策在平常或许能做到些事情,可在关键时刻他永远有心无力,永远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物。
秦芊柏在他的眼前倒下了,那黑亮的长发被地上的血色染红了。判官们按住她的肩膀与四肢,像捕食之前的野兽那样野蛮而丑恶。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大快朵颐。一只最边缘的判官未能参与这场瓜分血肉的盛宴,索性将手爪刺向了武者身后的青年。
卡哒。
在即将被怪物击杀前的一瞬,公孙策听到了钟表指针运行的声音。他感到一切都变慢了,判官的爪尖像是可笑的慢动作,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停了下来。
公孙策颤抖着将手伸向裤兜,拿出了那个银色的怀表。
表盖打开了,没有任何声音,但他知道这现象的原因。这是时雨零的梦幻国,他们曾在苇原城的战斗中以这种方式用过能力。那个大大咧咧的女人临走时看似什么都没管,其实还是悄悄帮他留了后手,想着在什么时候能救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