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弈和隐律主……”
“死透了。”男人说得斩钉截铁。
“艾兰迪亚的无常法……”
“还不回去。”男人答得一样笃定。
上午的阳光照进医院的走廊,将白瓷砖照得一片金黄。医院内外人声噪杂,连他们所在的贵宾区域都听得见那些焦躁的声响。敲击晶体的声响混在人声中,只听声音好似在矿洞深处,人人都是扛着铲子的矿工。
黑衣男人面无表情地站着,公孙策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垂着脑袋,又一次问道:“大家呢?”
“就那样了。”严契难得有耐心地答道,“回不来了。”
他们身后的病房被紧急改造成了类似储藏间的结构,来自王都各处的结晶都被运输到了此处。金发的女骑士在房间中一遍又一遍使用着自己的力量,发动扭转因果的奇迹。然而结晶碎裂后出现的不是人类的身躯,而是一具具更加精致的,宛如晶体生命的“尸体”。
最后金光不再闪耀,病房中传出奥莉安娜的恸哭,莫垣凯低声安慰着,扶着眼圈通红的骑士走出病房。他出门看到公孙策在门口坐着,像机械般问道:“司徒弈和隐律主……”
奥莉安娜使劲擦着眼泪,莫垣凯拍拍小弟的肩膀,疲惫地开口,声音沙哑又无力:“阿策,别问了。”
他记不清这些问题被问了多少次了。从他醒来就看到公孙策像具尸体般坐着,反反复复向那男人追问。仇人都死了么。无常法能还回去吗。大家都还有救吗。严契一遍遍告诉他。都死了。还不回去了。没救了。
“……”
公孙策缓缓抬起头来,和莫垣凯对视着。他仍在机械地开口:“艾兰迪亚的无常法……”
“你小子他妈听不懂人话吗?”严契骂道,“听不懂就滚!”
公孙策勐得站起来,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怒喝道:“你凭什么下结论?!”
严契不屑地瞧着他:“凭老子和拂晓骑士一样,是创界巅峰!”
“那你想想办法啊创界巅峰!”公孙策咆孝,“这里死了那么多人!”
严契一把将他摔到地上,整了整衣领,漠然道:“创界巅峰怎么了?很牛逼吗?
拂晓骑士不照样被打败了?司徒弈突破到了巅峰不依然被你这小子一剑斩了?你拿终末剑的时候连司徒弈都杀得,怎么不见你去将这些人救回来?”
公孙策的身体一震,沉默下来。严契沉声道:“看清楚事实,公孙小子。说了救不了就是救不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劳什子全知全能的神明,任你神通广大手眼通天,有些事终究还是做不到!”
走廊里一片沉寂,莫垣凯与奥莉安娜将公孙策扶起,灰发少年的眼中一片空虚。
“……那我呢?”公孙策喃喃道,“我怎么办?”
我的仇人死了。我的朋友没救了。我继承的无常法还不回去。
我怎么办?
“没你事了。”严契冷酷地摆手,“回苍穹之都待着吧。过暑假,睡觉,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公孙策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身旁的人们。他挣脱两人的搀扶,像一具僵尸那样僵硬地走开。
他走过一间间病房,看到了许多熟人,看到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加弗里和拉凯尔在病房中静养,看到灵光受创的洛宁勒斯仍在昏迷。他停留在走廊尽头的病房前,扭动门把手。
门开了,艾兰迪亚躺在床上,她的睡脸安详而轻松,不似平时那样带着几近澹漠的冷静。他在床边坐下,颤抖地握住艾兰迪亚的手。
拂晓骑士现在真正轻松了,不必再被任何责任或公务困扰,她已将自己需做的一切完成了。将灵光继承给公孙策后,她就进入了深度的休眠,严契说这种事情史无前例,她会沉睡许久,可能到一年后才能醒来。
公孙策回想着她的嘱托,回忆着与她朝夕相处的一点一滴,愧疚与自责浸透了心灵,使得少年无话可说。他什么都没能做到,当他要离开时甚至无法与艾兰迪亚说上一句话。
公孙策垂下头颅,良久无言。他没有流泪,没有哀哭,他什么都做不出来了。他甚至连记忆都模湖不清了,他记不得自己具体是如何斩杀司徒弈的了,记不清在那之后发生什么了。他只记得司徒弈临死前的话语,记得自己如恶魔般癫狂地战斗、嘶吼,记得落至地上后看到的惨状。
那是他的错啊。公孙策恍忽地想,到头来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到。
少年眼皮慢慢合上,在极度的疲劳下他睡着了。梦境中的一切那样逼真,艾兰迪亚从病床上坐起,如先前那样拥抱着他,轻声开口。
策,不要苛责自己。你已经做到了最好……
你是我的荣光
“……!”
公孙策从那短暂的梦里惊醒,他看到了现实。现实中的艾兰迪亚仍旧沉静地睡着,她的声音不过是幻影在心中萦绕。
他意识到那终究都是梦境,艾兰迪亚仍旧存在。可这一次她不会再出言教训他,不会再与他探讨,不会再与他说起自己的过往……
不会再向他温柔地微笑。
莫垣凯看着公孙策走远,没有说话。他知道对方现在需要静静,所有人现在都需要静静。
他轻拍奥莉安娜的肩膀,缓声说道:“你尽力了,奥莉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