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将大斩剑插入地面,满天飞舞的玻璃碎屑反射出无数张残破的面孔,无数个男人同时开口,目光锋利如剑。
“能看破我的’二元通达‘,算你有两把刷子。”玻璃碎屑中的克莱因勾起嘴角,“而你的武道就是所谓的’无我‘。将自己的存在从世间的一切常理中摘出,从而实现不可触及的’空无‘。达到这境界的前提是将一切法门领悟,因而你的攻击包含’万法‘。那是无限的可能性,只有命中时答案才会揭晓!”
一时间,秦芊柏有种想叹气的冲动。
起初产生克莱因是冠军的猜想时,秦芊柏专门去看了他在公共场合留下的记录。那些视频里的克莱因总统仅是在夸夸其谈,像是个人形的传声筒。哪怕以她与阿策的敏锐,也都觉得这人真是个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怪不得被公认为盖乌斯的傀儡。
可真正的克莱因老谋深算,老成持重。他不单是地下赌场无敌的冠军,也是能管辖一国的深沉上位者。才交手不到十个回合,这男人就看破了她的境界,那犀利的眼力让她也不得不感到佩服。
这样一个男人扮了多少年被人瞧不起的傀儡?他又究竟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扮出那样一副愚蠢的样貌?秦芊柏不由得感到愤怒,那是近乎于惺惺相惜的,对于敌人的感情。好似看着富可敌国的豪强在烂泥地里挣扎求生,比起不忍更多的是不理解与质问。她以刀锋指向合众冠军,望着对方惊奇的双眼。
“回答我,克莱因·阿依曼!为什么你要为盖乌斯而战斗?你有足够的力量统治这个国度,纵使你赞同盖乌斯的观点,计划的核心也该是你而不是他。你这样的男人,绝不该是屈尊人下的傀儡!”
“哈!现在的年轻人……”
克莱因面对质问没有一点不自在,他的感叹中满是怀念,对于久远的过去,对于当年的自己。
“十八年前我也问他这个问题,我说老子神功盖世天下无敌,凭什么要跟你这个挫逼做事?当时的盖乌斯是个纯种傻逼啊,被家族扔到前线去当消耗品了就等他战死当宣传材料,还以为自己是在走什么狗屁底层培养路线。他穿着破军装戴着破钢盔还一副贵族老爷派头,给我画饼说什么夺取天下。”
克莱因吐了口气,像是抽着想象中的香烟:“我说滚一边去,再烦老子就杀了你。但那傻逼下一场战斗打完又来了,我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他还在喋喋不休,反复唠叨什么我有才华我是绝世高手。我他妈当时都笑了,我说老子的确是绝世高手,老子去哪都能建功立业是绝对的顶层。那我凭什么跟你这搓逼做事?你能让我当合众总统吗?
他说对!只要你跟我来,我一定让你当上合众总统!”
克莱因模仿着老友当年说话的口气,不自觉笑了起来。这男人一直很爱笑,他总是嘲笑对手,用笑声蔑视敌人,而这一次他的笑声里没有恶意,仅是淡薄如烟的怀念。克莱因的目光穿过久远的时光来到十八年前,看向南部战区中那个还算年轻的士兵,他被剑架着脖子仍硬着头皮开口,对远不及他的人说出豪言壮语。
“然后他真让我当上了合众总统。”克莱因说,“这他妈可麻烦了,这我还能怎么办?”
男人踢起大斩剑,一丝不苟地摆出架势。他本应集中精神严阵以待,可他毫不顾忌对手大笑出声,那豪气的笑声仿佛当年两人的豪言壮语,在残垣断壁中直冲云霄。
“人这一辈子,还能有几个捧你当总统的傻逼哥们啊!”
这就是理由了,这就是原因了。你的傻逼哥们真的说到做到让你当大总统了,那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帮他?
你怎么还能不为他拼尽全力!
再不需要多余的话语,理解彼此的双方真正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最后一片玻璃坠落地面的瞬间,伤痕累累的武者们怀着被承认的意志冲向彼此。刀光剑影割裂了空间,笑声与喝声中血液随利刃挥舞而飞溅。
那片玻璃触地时化作千百颗星尘般的碎屑,最幸运的一片依靠反光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残影。这一次没有地形损毁,楼房与地面均无损害,甚至连行动引起的风也并不存在。他们的战场是整座流星城,他们在每一个活人的身边交战,可没有人看到这场发生在身边的死斗。数秒后一滴血珠落向地面,感知敏锐的少数人才发觉原来身旁曾经有人受伤。
那是秦芊柏的血,她早已身受重伤气息微弱。那是克莱因的血,他在战斗中同样有所损伤。他们的争斗是现实中的刀剑相搏,更是“外侧”的武道斗争,那些玄之又玄的感受最终凝聚为利刃之上的战意与血腥,他们同时出招,大喝,斩剑与长刀再一次相撞,百炼的钢铁随武道意志而颤抖,引发兵刃的共鸣!
这一刻他们再次站在了斗争真正开始的地方,那道斩裂都市的天堑两侧。他们沉默地沿着悬崖走动,漫步逐渐成为小跑,又变作冲刺般的狂奔。秦芊柏率先跃起横渡斩痕,横举的万华刀正是月牙般的长弓,她以伤口中溢出的血珠作箭,射向高不可及的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