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女王正在她的办公室内歇息,纵使贵为女王陛下,她也不会一天到晚坐在那张漂亮的椅子上。她见老法师来了,赶忙起身相迎,搀扶着老人坐下。
“您近期感觉如何?”
“还好,比之前好。”洛宁勒斯慢慢说道,“我睡了快四年,而醒来才不到两周。我必须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梦境。去吃东西,去说话,去阅读,去做一切事情,但不能躺上床铺……以免再度沉入梦乡。”
格蕾宽慰道:“都结束了,老师。不会再有那样的灾难了。”
“人赶不走心底深处的恐惧。”老人摇头,转而微笑,“您不能再叫我老师了,陛下。您应当叫我首席法师,现在您是莫顿王国之主。”
“我同样不适应,首席法师阁下。”格蕾也笑,笑得很难过,“我一直以为我会继续在法师的道路上前进,等到十年之后在学院里当位讲师。我的人际关系不会有什么变动,我会偶尔和骑士们开开茶会,听克丽基讲学院里又出了什么有趣的八卦……彷若当年的时光。”
“时间总会向前走,直到现在变成当年。”老法师摸着胡子,不再怀念当日,而换上了一副严厉的口气,“而陛下,现在我们要说说当下的事情。我极其反对您在这个时期访问合众,谁都知道盖乌斯要有所动作了,如今您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我是小绵羊吗?”格蕾眨眼,眼神灵动。办公室忽然变作了一片汪洋大海,两人正坐在甲板上,随王国历史上知名的战舰“万胜号”乘风破浪。她的世界只展开了数秒就被收起,全程未有波及办公室外的区域,饶是老法师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令人惊奇的操控水平,陛下。”
“我想我在创界法使中可也不算差呢。”格蕾得意道。
“但切磋与实战可不一样!”老人提高声调,“跨海公路计划只是张商业与外交上的小牌,女王不应为此而冒险。”
“我知道,请放轻松,首席法师阁下。”格蕾宽慰道,“从无常法使的角度看问题,此事固然有危险。但在政治家的角度上,这可谓是最安全又对行动最有利的支援了。盖乌斯·奥提密斯绝不敢让我在合众遭遇任何危险,那将成为战争的导火索。所以他们不单不会伤害我,还要派精兵强将来保护我——亦或者说,限制我的行动——避免我引发的“事故”为王国提供正式介入的借口。”
老法师深深思索了一番,说道:“你打算用这次访问会牵涉盖乌斯的注意力与他手头的力量……”
“北大陆幅员辽阔,我去东部访问,骑士艾兰迪亚就能趁机在其他地方做些大的动作。”格蕾合掌,“您怎么看,法师阁下?”
“太冲动了,激进又冒险!”老法师吹胡子瞪眼,“我常跟你母亲说要敢于下决定,现在我要和你说学学你的母亲,不要太过冲动。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请合众人来访问王国!这样他们的创界也得跟着来,更加安全!”
“您看,这就是盖乌斯的高明之处。他把这些事情全用他的傀儡总统挡住了。他压根不需要保护克来因,万一总统阁下出了事儿他就立即宣布国家进入战时状态,自己暂时接过总统的职务。”格蕾撇嘴,“他还省了选举的功夫呢。”
“那活该被羊啃胡子的混账合众老!”洛宁勒斯痛骂。
洛宁勒斯在女王面前骂了半天合众人,随后离开王宫,回到了自己的博物馆。他
重新坐在了那乱糟糟的办公室里,从杂物堆里翻出一台老旧的电话。那是王室密探曾经用过的秘密设备。
对于擅长操控思想与幻觉的灵相法使而言,从密探们的眼皮子底下顺出个小玩意从不是件难事。
洛宁勒斯从袍子口袋中拿出一张纸片,那是骑士加弗里先前握手时塞给他的东西,时雨怜一在苍穹之都的调查结果。返魂法使扫视着那些联络发生的时间,用指头敲了敲老式电话。一只形如鬼祟的,虚浮不定的活灵自电话机中飘出。
“告诉我你确实无疑的记忆。”返魂法师低声说,“27年8月14日,14:16分,是谁对你说出了话语。”
活灵说出物品中埋藏着的记忆。四年的时光对人类来说很长,对死物而言太短,一切都清晰地如同昨日。老法师抛出下一个问题:“下一个,27年8月1日,9:8分……”
人类的记忆能够轻易删改,但世界上总会留下人类行动的痕迹。那痕迹在地板上,在墙壁中,在电话内,在笔尖里。洛宁勒斯冷笑着提笔记录,一个个姓名被他的钢笔写出,黑色笔迹将他们像蛛网般连在一起。那是一页来自四年前的名单,带他找出那些曾在王国伸出触须,干涉苍穹之都代理人之争的人物。他不可能在一天内彻底查证幕后主使,但他有耐心徐徐图之。老年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洛宁勒斯做完记录,推开窗户,让阴沉潮湿的空气涌入屋中。南半球的莫顿王国正迎来冬季的末尾,今天的天气是每个王国人都讨厌的雨夹雪,阴湿的冷气顺着未结冰的雨水蔓延,简直要钻进人们的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