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朱大典不慌不忙。
“能如何?”张应昌一时急切,“咱们大明到底还剩下多少家底,你我说不清楚?与女真人打了一仗,元气本身就要空了。如今京畿又出现问题,再调动兵马,哪里还有兵马给我们?”
朱大典面色如常,不以为意:“张应昌,你须只是副帅,有些大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此言一出,张应昌终究是气急败坏了,“你向孙大帅和皇帝陛下说此战必胜,才换来这一路统兵的机会,可是实际情况,你的消渴之症越发严重,几乎已经到了尿血的地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轻视陈先赟,虽然连战连胜,但是将士们损失惨重,以至于到了虽然朝廷竭力补充,但是战斗力也无法恢复的地步!我不知道,你跟陈先赟在高唐州几番鏖战,损失了各路大将的元气,已经到了此战过后,便是关宁锦防线,都不稳固的地步。”
“我不知道,你先前在高唐州下,甚至生了此战已经败了的心思!还是说,你此时心中明明早就因为暑气、兵力、地形煎熬难忍,却还要强做镇定……我不知道?”
言道最后,张应昌情绪激动,胯下战马也一时嘶鸣。
“我差点忘了,你张应昌也是军人世家,你什么都知道。”朱大典扭头看着张应昌发作,神色略显复杂。“可是张应昌,你可还知道我才是此间主帅?”
“那又如何?”张应昌嗤笑一声,便要扭过头去。
但话音刚落,这位明军副帅便惊骇失色,因为他整个人直接被身侧的朱大典的亲卫如拎小孩一般直接从马上拎起,然后轻松丢到了地上。
更有几名亲卫抽刀,试图上前制住张应昌,却被朱大典抬手制止。
“张应昌,若是你父辈当面,他绝不会问这些废话的,他他们只会磨砺他的雁翎刀、保养他的大弓,静心等待随我冲锋。”朱大典居高临下,对着自己的副帅冷冷相对。
“我固然不如我们家先辈!”张应昌在地上连连喘气,稍作平复后,居然又是一声嗤笑。
“这不是你不如你家长辈的事情。”朱大典继续握着缰绳对地上之人冷冷相对。
“张应昌,你不要以为本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同僚、袍泽追随孙承宗在西线,而孙承宗又是向来不会打败仗的,眼见着他们都会有功勋立下,而我的身体又越发艰难,你处于副帅的位置上,自诩家族给你的名望、身份、资历,存了一些其他心思,但是不该着急成这个样子,稍在此处煎熬半月便忍耐不住,以至于因私废公,处处埋怨!”
听到最后一句,张应昌终于色变。
“其实,今日我若杀你,也只如杀一犬马,之所以不杀你,却不是因为你家族的身份,而是因为马上就要开战,你还有用……”朱大典又说了几句,也觉无趣,便干脆挥手。“滚回去吧!我的身体你既清楚,就该知道我不可能拖太久的,决战迟早要至,你只回去好好做准备便是!”
张应昌面无表情从地上爬起,既无愤恨之态,也无顺从之意,直接直接翻身上马,然后勒马转身,试图下山。
不过,此人走了几步之后,又复过头来,“大帅,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毕竟你们读书人,一肚子弯弯绕,有什么惊天谋划也说不定,但是我身为副帅,你口中死后统帅山东兵马之人,有一件事情,我却不得不提醒你,你到底要不要听?”
“正经说话,如何不听?”朱大典依旧淡定。
“朱万化北上是一步妙棋,但切不可南下支援!”张应昌严肃虽然受辱,却依然严肃以对,“须知道,你我这一路兵马,建制齐全,骑兵比例多,若是此战真的吃了亏,也只是被击溃,想要收拢兵马,并不困难。不论是你,还是我都有收拢溃兵的本事。可若是输了一阵之后,还丢了身后盘桓之地,那才是真的万劫不复!你拿自家性命为你朱家赌前程无所谓,而我身为你的下属,即便是随你死在这里,也无妨,我们张家的命早就献给圣上了。可若是你为了你一家之念,断了三军后路,使得咱们这数万大军做了孤魂野鬼,大明的命数便被你一下子耗尽半数,到时候别说是你,便是你们朱家,也势必万劫不复!”
“我知道了。”朱大典淡淡相对。
张应昌见状再三嗤笑,然后摇头不止,便打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