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其实是大乾内部的问题,不适应快速发展的局势。
大乾靠连续不断的大胜,击败了朱大典,逼退了孙承宗,在南部开疆拓土,整个南直隶眼看着都是囊中之物,最危险的士气已经度过,聚集在大乾大旗下的文人和工商业,都开始站出来,讨要好处。
“好!那咱们就在全国各地大规模的施行摊丁入亩,而且这一次必须做到彻底,一往无前。”
楚行心念转动,下了决断,要将“摊丁入亩”一事,当作一个切入点,不仅吸聚农人之心,还要调整大乾朝堂政务架构,同时借此而上,砥定他大乾一朝的治政根基,兑现他最初立国时许下的承诺:“大乾是救民救众之国!”
在综合系统的学习过历史之后,在回忆儿时史书中学到的内容,楚行意识到,历史上雍正搞“摊丁入亩”,不过是顺应自明朝张居正一条鞭法改革以来的发展大势,基本背景是以银代役之后,人头税,也就是丁银的实际征收越来越艰难,越来越跟实际脱节。
女真人入主华夏,基本上会延续明时赋税制度,丁银征收以万历黄册所统计的“丁口数”为根基,已经完全脱离实际,各地州县按都图甲摊派到户,而实际被征收的对象,跟籍册上的户等资产根本对不上。
各地州县对“丁银”的征收从来都头疼无比,还要花相当多的时间精力来造假账,让他们的丁银帐目看起来是每年在变动的,毕竟这税是人头税,人变税就得变。
实际经理政务的地方官员一直都在作各种尝试,比如广东,这几年,就有州县已经在推行“丁随粮走”的权宜之计,实质上是将丁银摊分到田亩里,只是在账务流程上,还保留着基于黄册的都图甲丁银体系。
其实这就是一种变革的尝试。
楚行前世有很多人将“摊丁入亩”粗浅地看作便民利民政策,认为这是均衡贫富,解放了人身束缚的“仁政”,这是绝大的误解,当然也是满清文人刻意渲染出来的结果。
这桩政策之所以成型,随着大乾不断的施政,逐渐意识到,根本缘由是货币取代劳役和实物税的过程里,传统政府被迫从直接到人头的传统税收体系,退步到基于田地的间接税收体系上,是明代一条鞭法的必然延续。
“摊丁入亩”是货币深入到最底层的生产生活中的必然趋势,原本的丁银是代役性质,既然是银子,既然是货币,那天生就是要用来交换的。
政府要收银子,就不能不放开赋税意义上,对草民框起来的人身束缚,只从草民耕种的田地上去收,这个转换在逻辑上也是必然过程。
这一策并非雍正即位后才推行,康熙推行丁银定额,“永不加赋”后,广东等地就已经开始推行,雍正不过是推之全国。
而论其实质,仅仅只是帐目层级的财务制度调整,却能在后世留下“善政”的大名,传扬颇远,女真文人厚颜无耻的手笔的力道,由此可见一斑。
女真人一朝施行“摊丁入亩”的结果是什么?
各地州县不必再假造另一套帐目,而是跟着田产籍册走。实际摊丁的办法,有一省通摊,有州县分摊,将丁银按田亩数量摊分的,有按田银数量或者田产粮食摊分的,实际操作还是各地方自己看着办。
而且这行动也非在雍正朝就完成了,大多都延续到乾隆朝才完成,甚至有的省份,比如山西,直到道光年间才完成帐目上的转换。这一桩政策,绝非什么轰轰烈烈的改革,而是顺其历史必然,被迫一步步完成的。
至于“摊丁入亩”解除了什么人身束缚,这说法仅仅只有纸面上的意义,原本丁银的人身束缚就是空对空,将其混淆为实际的人身束缚,很是可笑。
楚行在收集情报和实际治国的过程中,发现了伪明的诸多变化,其实对于自己推行变法是极其有利的。
比如丁银自晚明就跟实际情况脱节,少有谁因为要收丁银就少生儿女的,也少有谁因为丁银限制而不能外徙的。
一条鞭法后,人身束缚就很少再跟赋役有关,更多是跟职业和社会管控有关。“摊丁入亩”之后,原本用来造假的都图甲户籍制度渐渐消亡,而实际束缚人身的保甲制度又兴起了。
“我们做这摊丁入亩,要让农人感觉到实际好处,同时呢,该收的银子又不能少。”
楚行如此交代大乾朝堂的军机和户部官员,众人面面相觑,这话里的意思,那就是要劫富济贫了?
“好处不等于就是少收银子,而是确立一桩清晰可见的规则,以后他种多少田,交多少税,都能心里有数,不必再受乡绅和官府欺凌。”
楚行话锋一转,说得众人点头又摇头,点头是因为,这可是千百年来农人的理想之一。
少收多收都是其次,农人最怕的是对自己的负担心里没底。
为何每年青黄不接时,农人会生活困顿,乃至于卖物举债,难以预料的天灾是一桩,而难以预料的人祸,也就是赋税又是一桩。如果能清楚自己的负担,他就能早作规划,预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