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向北方,幸灾乐祸地想着,自己终究不是孤家寡人。
若是崇祯听到楚行的心声,绝对会道一声哎哟,真是知音。
可对于盐商们来说,他们本身每日就要应对数不尽的麻烦和困难,让他们多拿一分钱,他们都会嫌多。
“从沂蒙大山开始,到杀出山东,哪一桩事情没有我们帮助他大乾国主楚行,如今他位置还没坐稳呢,朝廷不过是一时没腾出手来,他就想着过河拆桥啦?依着我看,今年这帮辽东人就该……”
扬州城南,昔日的巡盐御史衙门被改作扬州县学,可盐商们一直习惯在这里聚合,就合资买下了衙门临街处的门房,当作南直的盐业会馆。
会馆大堂里,某个盐商正满额头青筋地嚷着,后半截话却被一个目光如炬的中年人逼回了肚子里。
“刘总,那沈老头虽然站在我们这一边,可终究跟楚行关系莫逆,怎么着你也得多出出头才行啊。瞧楚行这个把月一直没松口,咱们可是担心得要命。”
那盐商改口朝这姓刘的中年人抱怨,大堂里二三十个愁眉苦脸的盐商都纷纷点头附和。
“现在咱们跟大王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别生什么二五不着地的胡乱念头!就光从生意一事看,大王还是言而有信的。至少大乾入主扬州府以来,咱们得他庇护,家底都殷实了不少。现在不过是开了新的盘口,大家的价码谈不拢而已!你们若是沉不住气,说错话行错步,这个把柄送上去,大王还需要再跟咱们谈吗?”
那姓刘的该是个总商,在盐商中威信颇高,这一番话说得众人都沉默不语。
“别以为大王和气,他身边虎贲旅可是杀人不眨眼,油盐不进心的怪物,不管是不是真心的,现在大王还是把咱们当自己人看。谁要自己跳开当外人,到时我可不给说话。”
刘姓总商这劝诫还是说到了众人心底,但想及不仅指望不上新的收益,连以前的纲引特权都保不住,众人都是牢骚满腹,纷纷扬扬地又议论起来。
“大王愁的根本还是少银子,大不了今年我们亏亏,多向大王报效一二,也不再提厘定盐课细则的事。大王给外部商人定的要都少,我们按照一定比例给!”
最终盐商们有了共识,多出些血,目标是维持之前的盐政局面。
大王动辄几百万两银子的需求虽然不小,分摊到全省场商运商身上,大户每家几千两,小户每家几百两,大家都还能扛得住。
刘姓总商皱眉:“大王确有难处,但他的企图更远,看的还不止是今年。我怕咱们凑的这点银子……罢了,总之我们诚意也出了,我刘世梅就代各位传上这诚意,就看他如何决断吧。”
刘世梅回到自己在扬州的宅院,就在书房里盯着那份签满了全省总商名字的“报效书”出神,刘家是盐商世家,传到他已是第三代,其间经历过不少动荡,到他这一代,满以为会安安稳稳做老死生意,却不想楚行又在南直骤然崛起。
刘家世代行盐,把控着场商行商两头,这才被之前的明廷定为总商。家族和产业根基都在扬州,不得不对霸占扬州府的新贵楚行低头。
当楚行决意变革盐政时,他也是惊怒难抑,这可是在动他刘家的根基。但他很清楚一件事,楚行是头山中虎,而他们这些商人,不过是狐狼之辈,怎么也无力跟楚行抗衡。
既然楚行一直讲大乾乃是救民救众之国,行事也总是刻意维护规则,刘世梅跟盐商们乍起胆子,还在勉力跟楚行磨嘴皮子。
可磨着磨着,有些盐商就忘了自己的位置,还真以为自己有跟楚行叫板的本钱了?
刘世梅不会忘记,楚行刚刚进入扬州府时,是如何收拾那些权贵商人,看上去和风细雨,外界人都没什么感觉,可他却清楚,一百多颗人头,包括逃出扬州府的,一颗没少。
由此可以看出,楚行做事讲规矩,但前提是对方得跟他一样守规矩,若是过了界,他绝不会忌惮下狠手。刘世梅就时刻提醒自己,要跟楚行在外部商人这个套子里斗,而且要始终斗而不破。
他其实很讨厌外部商人这个称呼,但是与那些追随大乾脚步的商人一般,做生意真的很让人觉得不舒服。
现在斗了一个多月,扬州盐商也被逼到了绝路上,不得不咬牙亮出了他们的底线,认下楚行给外部商人摊派的巨额会费。
可刘世梅却很忧虑,从楚行放出的风声来看,大乾新朝的盐政,必须是另一番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