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热粥,萧引便仰躺在地望向星空,本以为这样的夜色,会持续到自己今夜入眠,但意外却突然降临。
浓黑的夜色中,点点赤光突然闯入,只过了片刻,那红赤便由点化成面,无边扩散,瞬间便成了夜空的主色,满眼之内,漆黑成了鲜红,甚至泛起了一丝血腥之意味。
伴随着天空色彩的变化,风字营驻扎地的周边,突然传来阵阵此起彼伏的人声雷动,萧引自然警觉了起来,仔细听去,那是刀剑相拼下的厮杀人声。
年长的萧二和李三田自然更早有所警觉,但还没等三人完全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怖场景已经上演。
半空之上,密集的箭雨以迅雷之势降临,箭矢无情,只需一瞬,便已收割无数风字营中将士的生命,哀呼呻吟,血肉横飞,顷刻间便已成了营地之内奏响的死亡之曲。
看着周边的士兵战友不断倒下,处于极端恐惧状态的萧氏兄弟与李三田,开始本能地寻找着身边可以用以抵御流矢的掩护体,李三田如泥鳅一般,快速躲入了今夜用作军粮发放的推车轱辘之下,萧老二快步横跨近旁,拎起一面死去战友的盾牌,便发疯一般冲向了仍然有些手足无措的萧引身旁,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躯压在了弟弟的身上,同时举起铁盾挡下了数根飞箭。
阵阵箭雨坠落,持续了若有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紧接着便是营地之外,迎来了马踏响声,一群数量不明身份不明的骑兵,持着制式长矛,迎着尘土飞扬,如潮水一般涌入了营地之内,兵戈挥舞之下,见人就杀,在箭雨之下残存的部分风字营士兵,即使躲过了流矢夺命,又迎来了死神的长矛扫荡,猝不及防的突袭让素来骁勇善战的安世军风字营,也难逃被冲破第一道防御底线的时刻。
掩护之下逃得一命的萧氏兄弟与李三田,见流矢停止后,又来千骑入侵,心知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无须多想,当即抽起身旁能找到的零落兵器,与不少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战友一般,奋勇投入战局开始拼杀。
投军训练的第一课,军官已告知身为新兵的所有人,如果要在凶狠的敌人面前保命,那就只能表现得比敌人更加凶狠。
战局之内,距离萧氏兄弟不远处的主将营帐,素以骁勇闻名的风字营主将魏风,尽管身体两处已经中了箭矢,但在他手中的两柄镔铁重锤之下,已有不少敌军骑兵被击落马下,在主将的勇武影响下,即使初期被突如其来的恐慌笼罩,但在第一波袭击下存活的风字营将士,迅速收拾了心情,并不惧怕马上的敌人,以极高的军事素养迅速组织起了一波有效的抵抗,敌军骑兵的首波冲击竟然没有立即冲散风字营的抵御。
风字营驻地外一里之地的低矮山头上,一名身披暗紫色战袍,披挂着玄色战甲与铁盔的将领,坐在身形极其健硕的红鬃马上,远眺着风字营内战局变化,见魏风麾下士兵在被闪电突袭之下,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恢复战力,不由得内心一震,沉声感慨道:“不亏是安世军主力四营之首,骁勇之名绝非虚传。”
慨叹之后片刻,紫袍将领向身后一名传信骑兵挥了挥手,下达了发动第二波骑兵攻击的指令。
紧接着,夜色之下,一道冲击势头更为凶猛的密集黑线,集中力量再次向风字营驻地发动攻击,此次的马踏与人声喊杀交织一体,足以震天。
魏风领着众将士抵住了第一波冲击,满身血污,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根本来不及片刻歇息,视线之内便出现了持戈冲入的第二波骑兵,随安世王拼杀多年,再如何凶狠残暴的敌人,魏风也从不惧怕,但此时此刻,他不断放大的瞳孔内,抑制不住地出现了一丝惊恐的色彩,只因纠缠拼杀之间,他所观察到的此次来袭的敌军,所穿戴甲胄及所行战法竟然是十分熟悉,但皆与交手多年的西厥七部敌人并不相同。
来敌并非西厥,骑军行军阵法竟然如此熟悉!
魏风的心中,一种难以控制的猜想瞬间涌入思绪,甚至动摇了他迎敌多年,未曾有过片刻犹豫的战心。
直至,魏风远远地看到了,这一波来袭骑兵的后方,数面高耸竖立,迎风飘动的战旗上,赫然绣有“苍北”的军号。
对方竟然是苍北军,是与安世军共同效命懿武朝廷,当今天下唯一可与安世军声威比肩,本应该驻守北境的苍北军!
但局势凶险程度,已经容不得魏风仔细考虑,等待他们的选择,只有一个,除了拼命,剩下的还是拼命!
铁蹄冲击下,风字营战士亡魂不断增加,杀得双眼通红的萧引,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头一次经历战争便遭遇如此凶险战局,只是少年的他在视觉与心理层面,都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纷乱局面下,除了四溅的血迹、残缺的四肢尸体与源源不断的敌骑,萧引已经看不到任何其他自己关心的事物,包括兄长与李三田究竟身在何处,是否已经战死,他根本无从可知,整个世界只剩下持续浓厚的血腥味,而自己能支撑到什么时候,萧引不知道,也不敢想。
迷离之间,萧引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不远处的那面,在自己心中曾是代表信仰的“安世”军旗,此时此刻,军旗之下,血色四溢,数道飞箭嵌入了旗杆之内,那面在萧引的心中,似乎应该永远屹立不倒的军旗,竟然开始摇摇欲坠。
不,军旗不能倒!安世军不能倒!
少年萧引的心底,突然响起了一声呐喊,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开始撒腿狂奔,朝着那面顷刻间便要坠落的军旗,发了疯一样地飞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