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意识到这点,其实已经与钱无关了。一个人若是连命都不保,还要钱干嘛?你现在所埋怨的,恰恰就是我离不开的原因,人会因彼此熟悉希望对方不要出事,那么在战场上,你就会拼命想要保护他们。如果你离去,然后接到他阵亡的消息,就会痛恨自己为何要临阵退缩。而作为狙击手,更会有心理上的负罪感,随着认识的人逐一死亡,新认识的人又一批批填进去,你将变得越来越离不开战场,再难从噩梦中找到醒来的方式。”
就在这时,窗外闪起几道白光,就与公园中的闪电一样。由于她正背对着窗与我说话,丝毫未感到异样,我的心头顿时产生不祥。这不是个普通女孩,而是名混迹杀戮战场的女兵,自然无法避免会有仇家,难道她被人跟踪了?或是附近哪座楼里正有人瞄准了她的后脑?
“危险,快趴下。”我高声大喝,忙爬起身拖着棉被朝她扑去,女兵浑身一震,几个侧滚躲进墙角,打着手语问我发生了什么,同时快速地将帘子拉上。我将身趴到最低,朝她匍匐过去,刚抬起头,窗外又闪过一道白光。
“搞什么嘛,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她颇为不满地瞪了我一眼,点起支烟不住摇头,道:“besson,你大概电影看多了吧?红外瞄准点肉眼是看不见的,要通过夜视镜才能找到。而且,要是对方已找对目标,你早就被敲了,他干嘛要反复瞄准?”
“你别废话,为安全起见,待我来看。”我找来把牙刷,从她嘴里挖走香口胶,黏上面小镜子去窥透楼底。她什么都不做,只是斜靠在墙角不住冷笑,眼睛游离在杂乱的床褥上。
“满意了?形容一下,楼下有多少辆敌人的坦克?”当见我摆弄半天都寻不到目标,紧闭双唇时,她终于感到厌倦了。爬起身舒松着筋骨,来到窗前一把扯开帘子,团着手冲底下怪叫了几嗓子。从我手中夺过牙刷,挥舞着说:“要高举过头,呈四十度往下微斜去看。”
我无可奈何地爬起身,来到她身旁,探出脑袋四下打量。就这样,我很快注意到不寻常,便指着公园大门方向,问:“你是不是还带着其他人来夏洛特的?怎么车没开进酒店来?”
她听得一头雾水,便顺着我的指引去看。我所说的疑点,便是那辆GMC,清早我明明见她往那头走了,还说过酒店后门停车是免费的,结果她绕了一圈,仍让车原地停着。不仅如此,Suburan7漆黑的车窗里,明显还坐着人,正举着相机在拍附近街景。原来之前的那几道白光,就是闪光灯的闪烁。
“那不是我的,我的车是红色丰田。之前停在那辆车靠后的树下,晨跑完就开进酒店了。”
“什么?我见你往那方向去,还在想你怎会喜欢这种外形的大块头。这辆车打昨天下午就已经停在那里了。”我爬到床前穿好裤子就往门外去,说:“我下楼去借个望远镜。”
“不必这么麻烦,你跟我来。”她喊住我,抓起自己的小包,朝我们头顶指了指,说:“这头的窗看不清车的正面,上霍利斯曼经常待着的露台,在那里视野会宽广许多。”
果核酒店的露台要高出周围民居楼不少,视线可覆盖好几个街区。公园位于东端偏北位置,与我们之间隔着两条绿化带和免费停车场。我带着小樱桃穿透楼廊上去,来到服务区的凉棚底下。前一晚被人租用的酒会还没来得及打扫,各种彩珠满天星依旧亮着。我俩紧贴边墙转到中央的储水塔,随后轻手轻脚上去,匍匐在水泥汀地面开始观察。
此刻室外正下着绵绵细雨,视线被水沫冲刷,显得这座城市在雨夜中别具旖旎美感。女兵从小包中取出个步枪组件的PVS夜视仪,调焦去看那辆车,说有个披雨衣的人正在四周走动拍照,脸被棒球帽遮挡,辨不清面容。总之他很陌生,应该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当我接过夜视仪时,那个家伙已爬进了车里,前窗贴着茶色防晒膜完全挡住视线,不知除了雨衣男车里还有几人,只能瞧见一条胳臂擎着烟,露在窗外弹烟灰。它继续在公园大门前停了几分钟,随后发动引擎,在街角一拐弯朝着西面疾驰而去。
“你抄下车牌号了吗?”我急急拖着她回到六楼,掏出手机想打给前台Krys,让她给女兵换房,鉴于情况不明,总之多备几个心眼总是好的。小樱桃一口回绝,说犯不着兴师动众,那辆车没准是夜行者摄影师,专为雨景来拍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抄车牌号毫无意义,如果对方真想针对酒店住客,也不会抛头露面,花点小钱随便雇个人来确认就行了。而且我见他不止在拍这边,其他街区也在同样取景,你有些大惊小怪了。”
“如果那人真是自由撰稿人,为何将车连续停上好几天?”我喝了些水,慢慢镇静下来,说:“这不是大惊小怪,我担心你出事,回头我下去查查住客的客户资料。”
“Besson,先别忙,你过来,”她斜靠在床头招手,将我脑袋搂在自己胳臂弯里,合上了眼,叹道:“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也许因为刚才我们玩了一下的缘故。但你别太放在心上,谁都会感到寂寞,人本就是动物,都有需求,正巧大家又都喝了些酒,咱俩谁都不欠谁的。我欣赏的是吕库古小姐,这一点始终没变,而对你,我没有任何感觉。”
“什么?我原以为跟你对上了眼,搞半天你压根没在乎过我?那你为何主动招引我进浴室?”闻听此话,我差点气吐血,本以为她在心中已默认自己成了我女友,然而却只是打发无聊。想着,我跳将起来,质问她说:“这种事在你们自由宪兵里很常见吗?”
“喜欢一个人与和他睡一起是两回事,作为佣兵是没有男女之分的,处在任何极端环境下,条件变得十分有限,不可能像都市人那样条理分明。而且今天不知道明天,燃起爱火就会像情侣那样。感情这种事,在战场上是大忌,用我们的话来说,一旦陷入爱河那就已不在状态了。你会在任务中偏心自己所爱的人,而忽略其他的伙伴,失误便是那样造成的。”她像哄小孩般轻抚着我凌乱的长发,嘴里不断发出嘘嘘声,说:“你身子很烫,可能是淋雨发烧了,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明儿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