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去往酆都鬼蜮的时候,曾从黑雾鬼国的上空经过。
这座国都其实并不大,占地面积还赶不上其他帝国之中的繁华之城。
浓重的黑雾将整座国都捂得结结实实,远远看去恍若染了墨的乌云从天上掉下来,正好将整座国都给淹没一般。
众人经过那么长时间的赶路,路上又遇见如此凶险的意外,抵达鬼国时,成员已经减少了一部分。
如今远远看到那冲天的黑气,谁能不心生惧意。
但目的地既已就在眼前,没有临时脱逃的道理,程灵珠的命令传下来,让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举队前往鬼国。
苏暮临醒来之后,恨不得抱着宋小河嗷嗷大哭,“小河大人啊——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声音嚎得厉害,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视线,宋小河也颇为尴尬,说道:“你好了就行,别嚷嚷。”
苏暮临一把鼻涕一把泪,袖子都给哭湿了,不停地絮叨着。
最后实在是把沈溪山给吵烦了,蹬了他一脚,凶道:“闭嘴。”
苏暮临这才唯唯诺诺地安静下来。
闹出的动静不小,将后方的谢归引来。
他身体已经残破到倚靠着木拐支撑,一步一步地挪到苏暮临的边上,说道:“多谢苏少侠先前的仗义相救,谢某没齿难忘,然后有机会必将报答你的恩德。”
苏暮临想起他,自然也就想起先前为了救他遭的那些罪。
他当时的确是想救谢归的。
但是没想为了谢归去死啊!差点把他小命给救没了,眼下看见谢归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用不着你报答,要是早知道我会差点被打死,我才不会去救你。”苏暮临撇嘴道。
谢归抿嘴笑了笑,“那也是苏少侠的好心。”
苏暮临最见不得他这副好脾气的样子,刚想说两句难听的话,却忽而闻到一股怪味。
他抽动几下鼻子,发现这股味道来自谢归。
“你……”苏暮临凑近他,往他身上仔细闻了闻,忽而面色就变得古怪起来,“你身上怎么会是这种味道?”
宋小河听见动静,转头询问,“什么味道?”
谢归面露尴尬,以为是自己进入赤地之后无法用灵力清理身体,加上受伤时流了太多血,混在一起散发出了臭味才会让苏暮临如此反应。
他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刚要解释,却听到苏暮临说:“死人的气味。”
宋小河与谢归同时一愣。
“什么?你说清楚,什么死人的气味?”宋小河抓着苏暮临问。
“就是我先前跟小河大人说过的,活人有活人的气味,死人有死人的气味,我可以分辨出来。”苏暮临说道:“先前在村中的那些村民,就算白日里忙活劳作,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但实际上我能闻出他们已经死了,现在这病痨鬼的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谢归脸色发白,眸
光惶惶,“我……”
“或者说。”苏暮临更正了一下,又道:“你快要死了。”
宋小河的双眉一皱,双眸顿时浮现出些许悲伤来,看着谢归。
谢归本身就被阴阳鬼幡吸收了精魄,这些日子一直被腐气侵蚀,身体越来越虚弱,今日又受了那么重的伤。
表面上看去,他似乎只是比昨天虚弱了一点而已,实际上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了。
所以苏暮临在他身上闻到了死人的气味。
“谢春棠……”宋小河心里难受,盯着谢归问:“你身体怎么样了?还能撑住吗?咱们马上就要到鬼国了,等进去之后我们一定很快就能找到鬼幡,将你医治好。”
谢归显然也无法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生死,他敛了敛眸,藏住几分仓皇,勉强笑道:“无妨,我还能再撑个几日。”
说话间,苍白的唇间竟然溢出了血液,顺着嘴角往下淌。
谢归赶忙拿出锦帕捂住嘴,狠狠咳了几下,然后将血液擦去,含糊道:“抱歉,失态了。”
宋小河看着谢归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悲怆。
作为一个被师父打了两下脑袋就要抱头痛哭的宋小河,眼睁睁看着朋友生命飞速流逝又无可奈何,那股悲伤足以让她流泪。
她转头,悄悄用衣袖胡乱蹭了两下眼泪。
沈溪山站在边上,从上面往下看,正巧能看到宋小河沾了泪珠后变得湿漉漉的眼睫。
他想起之前,宋小河抱着扫帚站在树下呜呜大哭,吵醒了树上睡觉的他的场景。
宋小河好像就是那种,会为不相干的人的苦难而哭泣的人。
与谢归这等如此浅薄的交情,都能让她落下两滴眼泪来。
正想着,宋小河的手抓上了他的衣袖,小声道:“沈策……”
沈溪山低头,“嗯?”
宋小河的鼻尖被蹭得红红的,眼眶也湿润着,仰头问他:“你还有没有那种厉害的药,给谢归也吃一颗吧?”
话都问到这了,沈溪山只好回忆一下先前喂给苏暮临的那颗药是从哪来的。
好像是去年师父从天界带下来的,送给他当生辰礼的东西。
沈溪山就道:“他的身体已经受了几道灵符抑制鬼气蔓延,再用药只会死得更快。”
宋小河似乎也知道这些,失落地垂下脑袋,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赶紧去鬼国将阴阳鬼幡找到了。”
瞧着样子,似乎悲伤得马上又要落泪。
沈溪山有些看不惯,不屑道:“暂且又死不了。”
宋小河喃喃道:“谢春棠不能用药,那他今日所受的伤岂非都在硬抗?”
“也没见他喊痛。”
“他便是一直这样,什么都强撑着。”宋小河说起初遇,似乎有些感慨,“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我觉得他性子很熟悉,跟小师弟很像,如今相处下来发现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谢春棠的性子更多的是像春雨一样,柔软无声,
不是有首诗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