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馆的门已经陈旧到了轻轻一推,就立马轰然倒地的地步。
厚实的硬木门板砸在地上,传出巨大的响声来,激起粉尘飞扬。
宋小河往后退了两步,用衣袖挥了挥,待眼前的尘烟散去后,才看清楚道馆内的真容。
只见夜空当中悬挂的明月洒下一片银光,落在宽阔的庭院之内,满地杂草横生,一片荒败。
沈溪山手里提了灯,就走在前面,宋小河稍稍落后半步,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
穿过一丈之长的门庭,才来到院落的边缘。
这地方像是已经被荒废很久了,野草相当茂密,长至人的脚踝之处。放眼望去,庭院极其辽阔,竟一眼看不到里面的楼阁,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地上铺了石砖路,虽被野草淹没大半,但也能勉强看出路线。
寻着这石砖路往前走,就能找到各处的屋阁。
灯盏的照明有限,几l乎只能将眼前的东西看个清楚,再远一些的就有些模糊了。
宋小河四处张望,在野草中看到些许半身高的石像,但具体雕刻的什么却瞧不清楚,只觉得形状很奇怪。
道馆之内仿佛没有别的生灵,连虫鸣都没有,两人的脚步声落在地上,交叠在周围响起,静得让人心慌。
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这座道馆与这鬼国内的其他东西都完全不同,显然是藏了什么东西,如果能一举在这里找到阴阳鬼幡,那事情就变得容易很多。
宋小河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虽然这地方看起来吓人,但好歹她不是一个人,前头还走着一个沈策。
尽管有时候他表现得很冷漠,但这一路走下来,宋小河发现他关键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正想着,就听前面的人说:“分开走吧?”
“什么!”宋小河大惊。
“这道馆看起来不小,我们分头寻找则事半功倍。”沈溪山回身,将灯递给她,指了个方向说:“你去东面,我去西面。”
“不行!”宋小河一下就把手背到身后去,不接这灯笼,说道:“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们怎么能分头行动?当然是得一起啊。”
沈溪山打量她两眼,双手抱臂,挑起带着几l分幸灾乐祸的笑,“你就这么害怕,非得跟我一起?”
宋小河立马梗着脖子嘴硬道:“谁说我害怕?我只是怕你出事而已。”
沈溪山轻嗤一声,“我不会出事。”
“你会不会出事,你说了又不算。”宋小河若想狡辩,自然有一大堆的理由:“那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我还得赶去救你,况且我也不知道那阴阳鬼幡是个什么模样,若是我找到了却不自知,岂不更是麻烦。”
“总之不能分头,你我一起。”她总结道。
沈溪山在仙盟所出的任务,都是极为凶险的,身边的同伴也都是仙盟中的佼佼者,到了目的地几l乎都是分头行动,将解决事情所用的时间缩到最短,甚少
会抱团行动浪费时间。
宋小河显然没经历过这种行动,她在任何时候都不想独自一人。
见他不说话,宋小河就朝他贴近了一步,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袖,说:“你之前不是说,进了鬼国就让我一直跟着你吗?”
“这个道馆里没有别人,只有你我。”
换言之,在这里面沈溪山就不用担心宋小河体内的业火红莲暴露了,不必时时刻刻盯着。
“那不行,我不同意。”宋小河抬手抢过了灯盏,然后唤道:“缚灵。”
金绳在二人手臂上浮现,她用手掌卷了几l下,缩短两人手臂之间的距离,而后命令道:“你少说废话,快走。”
沈溪山眉梢轻挑,没再反驳,被拉着往前走。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被同伴给缠住的情况。
不过很快又想到,宋小河并不是他出任务时的同伴,的确没有必要分头行动。
沿着石砖路一直往前,走了半刻钟,月色之下就隐约能看见一座楼阁。
双层高,檐角高高翘起,檐下挂了一排灯笼,底下坠着长长的飘带,正面四扇门,紧紧闭着。
门窗上皆有破损,灯笼尽是残破,宋小河站在檐下抬头,看见上面也有牌匾,只是这个牌匾已经完全烂掉,无法再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沈溪山推开门,门闩老旧的吱呀声打破死寂的夜,发出悠长的声音,在屋内层层回荡。
里面一片漆黑,光照不进去。
宋小河的一只脚刚踏过门槛,又收了回来,对沈溪山说:“你先请。”
“胆小。”沈溪山嘲笑了她一句,从容地踏进屋内。
宋小河在他背后比画了两下攥紧的拳头。
沈溪山进去之后,一抬手,一抹火焰跳跃在指尖之上,驱散了周身的黑暗。
宋小河跟在后面进去,发现灯笼的光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一样,光亮压根无法扩散,只将她周身一步远的距离给照亮,勉强能看出积满灰尘的地板。
像是很多年无人踏足的禁地。
沈溪山突然开口,声音在楼内显得突兀,“你左手边十步远的地方有灯,去点了。”
宋小河往左走了几l步,然后又回头看看他。
就见他往着右边去了,很快一抹亮光传来,照亮了半个大堂。
原是沈溪山已经将右边的灯给点亮。
视线顿时变得清晰不少,宋小河看到面前几l步远确有一盏落地长灯,灯盏像是整块琉璃石切割而成,里面装的却是某种乳白色的油,留着一缕长长的灯芯在上头。
宋小河走过去,掏出火符,踮着脚尖将灯芯点亮。
灯盏散发的光很温和,却有着奇异的力量,与右边那盏落地长灯相呼应,一下就将整个楼阁给照得透亮,顿时所有景象都呈现在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尊八尺之高的石像,分别站于左右两侧,微微侧着身体,呈现出一种相对的姿势。
两尊
石像皆是双眼闭着,右手执笔,左手拿着一卷书册,头戴官帽,摆出各不相同的姿态,看起来威严庄重,令人心生敬畏。
石像之前是一张长长的供桌,上面摆着三个空碗,还有一个香炉。
再看左右,则分别立了几l个书架,排列整齐,上面放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画卷。
宋小河还仰头看着石像发呆时,沈溪山已经开始在书架上乱翻,寻找阴阳鬼幡了。
她站着盯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知道这两尊石像的信息,于是顿时起了卖弄之心,跑去找沈溪山。
“沈策沈策。”宋小河提着灯小跑到他身边,问道:“你知道这两尊石像是谁吗?”
沈溪山心道,爱是谁是谁,关我什么事?
嘴上却道:“请讲。”
沈溪山平日里总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现在总算有了他不知道而宋小河知道的事,于是就让她得意起来,哼哼道:“这是旧天历时期存在的天官,一个叫记善,一个叫录过,就是记录凡人平生所做的善事和犯下的错事。”
沈溪山随手翻着书架,漫不经心地回道:“记来何用?”
“自然是等人死了之后论其功过,予其赏罚啊。”宋小河道。
“那我问你。”沈溪山说:“像先前庙前那个叫临涣的那人,我杀了他,算是作恶还是行善?”
这一下就将宋小河给问住了。
因为那老人经受了太多年的折磨,在漫长的生命之中只剩下了绝望,想死的念头绝对比谁都要强烈,死亡于他而言,才算是真正的解脱和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