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亦睁开了双眸,泪痕未干。
梦中的那片沙海无比漫长,伫立在斜阳下的背影,是盛玄怨留给自己最后的回忆,自此一别,她再未见过他一面。
乃至后来,自己的魂魄与恶诅完全相适,以活死人的姿态存世,容颜不改,不死不灭。到现今历经人间漫漫长路,渡化亡魂,早已经接受了盛玄怨死去的事实。
琼亦的头隐隐作痛,昨夜,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比起梦境,倒更像是生前之事的回忆。
她坐起了身子,手腕上结成长串的银铃发出了清脆声响,也记起了现今处于何地。
中土长泰,与北境相邻的城县,某处客栈中。
一日之前,作为渡灵之人,琼亦渡化了枉死的城南富户姜家嫡女,还多管闲事地除去了附在一位名叫叶听兰的女子身上的妖邪,也在姜家少子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道观中,见到了早已逝去的故人。
她环视四周,客栈的桌上放着一把旧剑,一把烙印在记忆深处的佩剑,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承影。心又骤地一疼:不是梦,是真的?……
琼亦起身下床,屋中并无他人,她正准备推开木门出去,门率先被人打开,盛玄怨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你醒了?”
四目相对,琼亦下意识移开目光,退后一步,攥紧了暗青色的裙角,目光忍不住地落在他脸上,又颤颤地移开。盛玄怨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依旧是青年时的模样,只是清瘦了许多,眉目间也多了抹久经人世的寂色。
为什么?
琼亦还是难以置信,为什么盛暻还活着?当初的讣告是白酆一族亲自发出的,下葬时,有多少百姓为他哀哭送行,又有多少修士欢呼他偿了命,可他却说自己是假死?
这近百年间,自己隐姓埋名,以渡灵者之名昭世,因为在五族书载上,“陆溪言”已是众修忌讳的叛徒,害得中土大乱,山河破碎,无数人颠沛流离。
她无法去见故人,更无法辩解,想念也只能偷偷去看看他们,可惜早已物是人非,满目疮痍。故友生出华发,容颜老去,而她还是一副年轻的模样,一丝一毫不曾改变。
她停在了死去的那一年。
那为什么眼前的盛玄怨与她一样,模样都没有变化?
在自己逃亡藏身的那些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琼亦抿了抿唇,向他露出了一点笑,很是生硬:“……嗯,醒了。”
盛玄怨将早膳放在了桌上:“用膳吧。”
她顿了顿,说:“好。”
二人隔着距离在桌边坐下了,交谈很是客气,处处透露着局促与陌生。盛玄怨没有直接望向她,而是用余光轻看。昨日道观相逢,琼亦情绪波动剧烈,在自己怀中昏厥了去,只得带着她在客栈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