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孝朗是朝中文官,俸禄不算少那也仅仅是日用不愁而已,真正在京交游依仗的家底还是柳氏陪嫁的产业,可是这一份产业早已有言在先那是要归梅振衣的。如果梅振衣是个白痴没什么关系,他自己也不会经营动用,继承家业的实际上仍然是次嫡子梅振庭。除了家业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南鲁候爵位,只要梅振衣没什么大毛病,做为嫡传长子将来理所当然是要袭爵的,那么裴玉娥母凭子贵的一切盘算恐怕要落空。
她若是寻常女子也就罢了,偏偏又是宰相裴炎的女儿,自幼耳濡目染那是心比天高。她嫁入梅家多少也是一桩政治婚姻,娘家势力虽然大但子侄众多,对于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来说要想借力还得看夫家的权势,将来还是要靠儿子的地位。说实话,这个女人的心胸、眼光也不怎么样,但她的想法不能说没有理由。裴玉娥甚至在心中恨恨的想――那个白痴,怎么没早死掉?
……
次日,梅孝朗上朝,梅毅整装待发,他只有一人一骑,没有带随从。牵马正往外走,管家梅安拦住了他:“梅毅,夫人有请。”
裴氏这个时候找他干什么?梅毅随管家来到前厅东厢房,也是梅府来客的等候之处。侯爷夫人坐在那里,右手边的高几上放着一把鲨鱼皮鞘、镂金剑柄的长剑,见梅毅到来挥退管家指着剑说道:“梅将军,听说你要远行芜州,远离长安路途坎坷,照顾小公子责任重大,我先替相公谢谢你了。这把镂金剑是我娘家之物,虽不算仙家至宝但也也不是凡品,自古宝剑赠壮士,梅将军的剑术出神入化,此剑就送给你了。”
梅毅赶紧推辞道:“谢主母厚恩,但无功不受禄,不敢受这么贵重的赏赐。”他心里有点打鼓,侯爷夫人竟然称他为将军,不知是赞誉还是在暗示什么。
裴氏见他不收,粉脸微微一沉:“将军何必如此谦虚呢?你此去就是为梅府立功,去保护柳氏之子,难道就不能接受我们裴家的东西?我且问你,在你心中芜州柳家比我们裴家又如何?”这话问的,如今柳家最大的官就是已故柳巧娘的哥哥柳直,任宁国县仓督,是个芝麻粒大小的官,就算柳家再有钱怎么可能与当朝首辅裴炎家相比?
“家奴不敢擅谈主母家事,既然主母赏赐,梅毅就叩谢了!”梅毅没有答裴氏的问题,但也不好再推辞,叩谢接过了镂金剑,裴氏的神色这才满意。
出门之后梅毅暗自叹道:“候爷夫人真是多事,何必让我这样一个下人为难呢?就算我收了裴家的宝剑,敢怠慢梅府大少爷吗?其实二少爷如果真有出息,用不着介意大少爷如何。……唉,这女人的目光就是短浅,老爷怎么娶了她?也难怪,她是裴相的女儿,看来大人有大人的难处,小人有小人的自在,我就不必要这样的老婆。”
梅毅收拾行装离开长安,从浮津桥过黄河,穿过终南山,策马向南而去。
……
秦岭高耸,自西向东绵延数千里,自古是关中一带南方的天然屏障,古称南山。上古中原野民不知天下大小,行游至南山受阻,故南山也称终南山。广义的终南山指的就是秦岭山脉,狭义的终南山指的是长安以南的一座大山,方位恰恰在长安与芜州的路途之间,而整个南山山脉的最高峰在长安以西,就是孙思邈隐居的太白山。
将时间倒退回十天前,就是梅振衣刚刚“醒”来的那一天,终南山的半山腰,一块向外突出的巨石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浓眉星目模样十分俊秀,眉宇之间还是个稚气未脱的童子,却身披一件丝光鹤氅。女的只有七、八岁,小小年纪却长的是秀美出尘,更兼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两人正在向南遥望,一阵南风吹来,童子一侧身伸手虚抓,似乎摄住了无形的风尾,沉吟道:“明月,我遥看南方云气突变,天下灵枢汇聚于斯地,不知有何方神圣现世,却隐约有好重的杀伐之气,似帝星又似杀星,却都似是而非,好生玄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