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毅赶到洛阳的时候,梅孝朗领军出征前一天刚刚离开。车簿猜的不错,这一次大唐果然以梅孝朗为西征主帅,同时调庭州刺史王方翼为安西都护,自碎叶出征与梅孝朗合兵一处共同征讨突厥叛军,其中还有一段小插曲。
突厥残部再度集结图谋叛乱,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朝廷十分重视,因为流散在各地的各姓氏的突厥部落突然间异常团结,短期内纠集了十数万大军,这是近年以来边境发生的最大规模的一次叛乱。本来在朝廷的历年打击与安抚之下,散居草原大漠的突厥部落早已如一盘散沙,大多无心也无力与中央政府对抗,怎么突然就抱成团了呢?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叛军首领的号召力,阿史那车簿并不是最强大的突厥部落首领,却是所有突厥贵族中的精神领袖,一种图腾的象征,或者说是一个“人瑞”。他是突厥最强盛时期的统一大首领毕始可汗的嫡传后人,在草原人眼中,他就代表了突厥最尊贵的血脉。
毕始可汗,说起来与大唐帝国颇有渊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大唐的“国父”。想当年唐高祖李渊自太原起兵时,并没有举起反旗,而是尊隋炀帝为太上皇,打出了进军长安拥立代王杨侑为帝的旗号,企图效仿曹操事,挟天子以令诸侯。起兵时担忧北方边境不稳特意向突厥上表称臣,并尊毕始可汗为义父,毕始可汗一高兴,还送给了李渊千匹良马相助。
唐高祖李渊曾自认是毕始可汗的外臣,尽管后来大唐开疆万里,蛮夷各部俯首称臣,但这个历史污点是永远洗不掉的。唐朝兴盛之后。强大的突厥分裂成东西,东突厥被灭,西突厥被打残,但在突厥各部的心目中,毕始可汗的嫡传后人仍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掌权之时,既猜忌车簿但又不敢杀了车簿,只有将他专门保护与供养起来,以他地名义号召突厥各部。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也是派重兵把车簿软禁了。后来伏念与温傅叛乱,被裴行俭大军剿灭,也等于把车簿放了出来,梅氏兄弟在草原上遇到的那神秘而又精锐的残部,就是车簿与他的近卫。
在伏念被诛之前,唐朝没有杀立功降将的先例,伏念阵前投诚协助裴行俭大军平乱。到了洛阳却被杀,突厥诸残部多有不服,此次车簿脱困登高一呼,应者云集。消息传到洛阳,偏偏李治病重。武后招诸臣廷议,需要派一领军的主帅。
程务挺不建议在朝中派人,理由是西北一带地域辽阔气候复杂,各部落的分布与迁徙情况也非常复杂。需要一名熟悉当地形况的将领来指挥大军才能取得战略地主动,而裴行俭恰恰病故,无人熟悉西北的地理与军务。他推荐庭州刺史王方翼为主帅,此人在西北经营多年,不仅熟悉情况而且在当地百姓中威望很高。
武后原先的打算,西征主帅应在梅孝朗与程务挺两人当中选一个,程务挺却推荐了王方翼。凭心而论,如果从军事角度王方翼确实是最合适的主帅。但程务挺是一名纯粹的武将,脑袋里没有考虑其它复杂的事。
那王方翼是已故王皇后远房堂兄,武氏是扳倒了王皇后才坐到皇后的位子上,逐渐掌握朝廷大权,对王氏一族多有疑忌,不陷害就不错了,怎可能重用?武后没有采纳这个建议,任命梅孝朗为主帅率军二十万开往西北。王方翼为副帅。率领十万西北镇守军马与梅孝朗大军汇合,军中事务一切由梅孝朗节制。既用王方翼打仗又不想让他立头功。
其时梅孝朗已知道长子在芜州被掳的消息,派人四下寻找,也向江南附近一带地各州府打了招呼,心中很是忧虑,但国事为重,也不得不领军离开洛阳。
梅孝朗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是主帅,但在西北的行军韬略还要听从王方翼的,几十万人马的生死,西部边境的安危可不是开玩笑地。这一仗必须全胜,彻底打垮突厥,否则让车簿等人再流窜坐大,将后患无穷,今日这一场叛乱裴行俭将军早已有过预言。
梅孝朗离开洛阳的第二天,风尘仆仆的梅毅就从后面追到了,一见梅毅带伤而来脸色苍白,梅孝朗惊问:“梅毅,什么人伤的你?难道我儿出了什么意外吗?”
梅毅跪倒在地:“属下无能啊,少爷被强人掳走,我却无力营救。”他本对梅振衣临去前说地那番话不是太明白,等到了洛阳听说西北突厥叛乱,南鲁公已领军出征,心里就咯噔一下全想通了,出了一身冷汗。
屏退左右,梅毅向梅孝朗密报了遭遇左游仙的经历,并转达了梅振衣说的那番话。梅孝朗是半晌无言,脸色阴沉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下意识端杯喝茶的时候,手中的茶碗却啪的一声碎了。梅毅单腿跪在那里半天没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