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准确的说是雾色浓重,越往前跑眼前的事物就越发模糊起来,祁风只能努力的紧追着吴生,而吴生前头的那人影则早已经隐没在黑雾之中了,接踵而来的是夜色中不断冒出的其他人影,跑得越久撞见的人越多,祁风从他们身旁飞速穿梭而过,谁也看不清谁,只能依稀看见他们有的背着篓,扛着锄,还有挎着篮打着哈欠险些与祁风撞个满怀的,祁风不得不停下脚步避让,而等再抬眼时那人就不见了连吴生也跑没了影。
回望四周黑黢黢一片,依稀还能听见从河边传来的盥洗声。
莫非这伊水村的人夜里都不睡觉的,习惯在夜间活动?所以那陈宁才特意叮嘱不要夜里出门?
说实话其实这么黑,即便是像方才那样面对面撞上也未必认得出谁是谁,似乎也没必要担心,倒是眼下的处境更为棘手,方才这一路狂奔没顾上记路,算是彻底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摸索。
“吴生!”祁风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最后索性壮着胆子向好不容易再次出现的过路村民直接打探起来。
“往那去了。”大爷往前一指,没有多余的话更没过多停留就自顾自走开了。
祁风道完谢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走了多远眼前就隐隐有光亮向他延射而来。只觉得双眼宛若被蒙上了一层细纱,细纱背后是被暖光照耀的另一个世界。
草木微动,人影绰绰。
脚下踏过的每一处地方带着光影如水波流动,一切都虚幻的不真实而他却毫不犹豫的一步步踏进这里。他听见有人在呼声唤他,声音越来越多,有熟悉的有陌生的,一声一声由远及近环绕在他的四周,引着他不断往前。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吴生仍旧发了疯一般的在漆黑里横冲,分明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可还是不敢停下,就因为之前的犹豫所以才错失了亲眼确认他面容的机会,就因为心底的迟疑所以才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一次。
那人若真是父亲一定也是恨极了他吧,有他这样一个不孝的儿子,该是失望透了,所以才不愿见他,哪怕只是一眼也不愿相认。
那仅存在记忆中都模糊样貌曾一次次出现在午夜梦回中,他无数次的从梦中惊醒,心被循而往复的狠狠揪紧又渐渐归于空洞和茫然。
他有多想便有多不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变成了一个无情无心的人。
泪水浸湿双眼,原本就模糊的视线被重重光影不断汇聚又再次打散,一并散去的还有周遭的黑雾,照射在眼前的光变得越来越强烈。
周围的事物开始变得明朗起来,他竟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伊水源。
榆树之下站了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像极了一个人。
“我的小鸟!”小孩的眼眶里泪水在打转,盯着面前孩子手里的东西,想要上前拿回来,可手迟迟僵在半空中不敢伸前。
那孩子比他高出半个头,身旁还有两个胖小子,其中一个将那只被玩坏的小鸟一把抓起往他怀里一塞,皱着眉嚷声道:“不就是一只草编的小玩意嘛,草编的当然容易坏了,有什么好哭的!”
另一个捂着嘴在那人耳边悄声说:“他没爹,所以可爱哭了!”
这声音被故意压低了,可在场的人都能听个一清二楚,尤其是站在他们面前这个没爹的外乡孩子。
陈宁?!
那孩子是陈宁!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陈宁时的场景,他就那样跌坐在草地上失声痛哭,眼睛红的跟个小兔子一样,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这难道是梦境吗?吴生使劲揉了揉双眼,但眼前的场景和人都真实到仿佛一瞬间穿梭回到他们儿时一般,一幕幕清晰入眼。
他躲在树后用石子将那几个孩子赶跑,又在他身旁蹲了许久他都没发现,直到他哭累了才晕晕乎乎的抬头发现身边多了人。
“诺,我做了一个新的给你,你别难过了。”他将手里的东西往他面前晃了晃。
“我叫吴生,你叫什么呀,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他见他不答话而是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表情怪异。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把手里的一团草收了回来,冲他咧嘴笑:“是有点丑哈哈,我是照着你这样子做的,你这是哪买的呀,很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