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了初秋,在襄樊郡吉安府通往首府襄阳府的官道上,两个年轻人牵着一头毛驴不紧不慢地走着。前面的年轻人身着一身绿色儒衫,头戴方巾,后面牵着毛驴的年轻人个头略矮,一身短打,但头上发髻间插着一根白色的玉簪,表明他也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大随以武立国,但从弘治年间开始,推行崇文抑武,科举取士,大力从平民寒族中选拔人才,废除了世家高门子弟荫袭官职的制度。为提高读书人的地位,规定读书取得功名后,免除一切杂役,可以着方巾、儒衫,头别玉簪,见官不拜。
两个年轻人风尘仆仆,看得出来在路上已走了一段时日,但初秋的天气晴好,气候怡人,从多山的吉安出来,走在平坦的襄阳平原上,如今已接近襄阳府,更觉心情舒畅,意气风发。
两个年轻人都是吉安府吉春县人,儒衫青年名叫冒襄,短装青年名叫王逸。冒襄今年刚考取了秀才,如今便是赶往襄阳府参加秋闱,王逸既是他的同窗,也是算他的伴读。本来冒老爹准备雇车,让家里奴仆送冒襄赶考,但冒襄非要徒步到襄阳府,说是“读万卷书,便要行万里路”,而且死活不要奴仆送行。冒老爹只得烦请王逸陪同儿子同行,因为王逸家里小时候算是冒家的“附户”,10岁大小的时候才从冒家“脱籍”,与冒襄从小一起玩大的,虽然比冒襄小一岁,身份也悬殊,但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冒襄14岁上到县私学里读书,冒老爹花钱请王逸一起去读书,又算是伴读。今年冒襄考取了秀才第一名,王逸也考了个附生。王逸父亲早逝,母子相依为命,因此王逸对冒家一向心怀感激,本来因为没有盘缠,今年王逸没有打算到郡城赶考,但冒老爹提出由他出盘缠,请王逸陪同冒襄赶考,路上也有个照应,王逸母子立即就答应了。而且王逸虽然比冒襄还小,但十几岁上就到县里、府里卖过药材、茶叶和山货,小小年纪也算是出过远门,见识过世面,由他陪着,冒老爹也比较放心。至于冒襄,吵吵着要独自徒步赶考,其实早和王逸商量过,让王逸陪着,只是王逸怕冒老爹不放心,没敢擅自答应罢了。
接近襄阳府的官道愈发宽阔、平展,路上来往的行旅也多了起来,路两旁树木高大,初秋时节依然绿意怡人。从卯时到现在接近晌午,虽然走了接近三十里路,冒襄一点也没觉得累,回头笑着对王逸说:“火生,你路上还一直嘀咕小心生人、小心生人,看看现在路上那么多生人,你怕不怕?”火生是王逸的小名。王逸也笑道:“少爷,早上天还没大亮,路上人也少,我不是有点担心吗。”
冒襄气道:“又来了,说了多少遍,不要喊少爷不要喊少爷,如今你也是有功名的人了,喊少爷骂人吗?”
王逸笑道:“习惯了,很难改口。”
冒襄道:“喊我的字,不然就喊冒兄,不然在外人看来说我不识礼数。”
王逸道:“那也不至于,我从小就喊少爷。”
冒襄认真道:“我知道你厚道,肯定时常提醒自己不忘本,但你早脱籍了,不是附户了。再说了,感激也不是在嘴上,我一直把你当做兄弟,兄弟相称不是更好吗?”
王逸顿了一下,说道:“是,冒兄!”
冒襄开心起来,说道:“兄弟啊,等会要打尖了,该喝点酒了吧。”
王逸摇头:“老爹交代过,路上不能喝酒。再说了,这一路上除了很多流民,我还发现好多江湖打扮的人,小心为上。”
冒襄不以为然地道:“就算遇到打劫的,你把身上的银子给他们不就完了,咱俩这身打扮,他们劫了财还敢害命不成?”
王逸笑道:“银子给他,咱俩要饭到襄阳府啊?”
冒襄一挥袖道:“那不能,咱们现在好歹是正经的读书人了,到了市镇集市,就靠卖字也能换几两银子。”
王逸道:“冒兄的字好,学政大人都夸的,肯定能卖出去,我不就惨了?”
冒襄道:“说正经的,明天早上就到襄阳府了,不会出什么事了,我这一路都听你的,一口酒没喝,如今都快到了,喝口酒解解乏总应该吧。”
王逸摇头道:“不中用,明天到了大小姐府上,哪怕你喝醉了,也不与我相干。”
冒襄怒道:“你怎么这么拗呢,我爹的话是圣旨吗?我的酒量你不知道吗,少喝点解解乏也不行!”
王逸迟疑了一下:“那就一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