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仅就现在来说,比起那艘她还不是很熟悉,也没想好改成什么名字的,第一军团的旗舰反而更令她感到熟悉,甚至是感到某种莫名的安心。
毕竟,她在这艘一贯冷硬的战舰上,切切实实地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而且其中的大半时间,都是作为这艘战舰上的二号人物,事实上的军团总管。
况且,自从冉丹战争的某个时间段之后,那位卡利班的骑士之王就愈发把精力集中在了纯粹的军事指挥领域,而那些在他眼中属于次等要务的事情,便自然而然地交给了考斯韦恩与摩根。
久而久之,在阿斯塔特与基因原体那远非同等的能力与精力的影响下,摩根就成为这个二人组合中的主导方,第一军团日常事务实际上的管理者,无数的高阶骑士与舰队长官们,也愈发熟悉了那安歇在原体王座上的银色发丝,他们习惯于向她汇报那些并不会涉及到隐秘之事的信息,把她的批阅与要求看做是原体的话语。
至于考斯,他的确是一位优秀的助手,可靠的良才,以及一位具有象征意义的监督者。
与考斯韦恩的配合,在很多时候,甚至要比和庄森的合作更让人感到舒适,这位狮王心腹的确拥有着广阔的胸襟和可靠的理智,他甚至能发现摩根计划中的漏洞,并且与这位暂时寄宿在第一军团的基因原体结成某种友谊。
摩根也会叫他,这个称呼甚至让庄森有些不满。
想到这里,那种惬意的恶劣快乐,就在摩根的心中一闪而过,她睁开眼睛,发现已经近在咫尺。
由于这并不是一次多么正式的访问,摩根也懒得在荣光女王那巨大的停机坪上走过场,她通过与庄森的私人通讯通知了一声后,便命令着风暴鸟转向,飞向了侧翼一个不起眼的阴影,那是一个在第一军团中,只有寥寥几人才知道的秘密入口。
刚一靠近,一个无悲无喜的声音便顶替了公共通讯频道,询问着通关密码,而摩根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说出了正确的答案:毕竟这艘战舰上大多数秘密地点的通关密码,在最近一段时间里,都是由她本人进行设定与更改的。
不过,这并不包含那些真正的秘密:庄森从来都不会向摩根托付这些第一军团真正的底蕴,而摩根也从不去在意与过问这些:
她不曾见过暗黑天使在对抗冉丹的战争中所使用过的,那些足以让诸神发出悲泣的梦魇之物,更是对那些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怨毒金属毫无印象,当她看到,那些能够在最可怕的炮火中毫发无伤的诡异战舰,就停靠在的身边的时候,她会理所当然地把它们看做是最普通的驱逐舰。
正是在这种看似茫然无知的默契之中,两位基因原体的羁绊才能稳定地持续下去,并且在不知不觉中茁壮成长,成长为哪怕是最冷酷的骑士,也不会轻易去挑衅与动摇的参天巨木。
想到这里,第二军团之主眨了眨她的眼睛,的庞大身影让风暴鸟宛如阴影中的脆弱燕雀,却也让摩根感到了一种由衷的熟悉与适应。
是的,适应。
她知道,她正在适应。
尽管她从未在任何一片深林中久居过,但是第一军团与她的血亲庄森,却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将卡利班的幽深与葱茏,刻在了她心中的一角,就像她把名为摩根的存在,悄无声息地融进了暗黑天使那看似无暇的百炼钢甲中一般。
影响与改变,从来都是一件双向奔赴的事情。
在蜘蛛女皇让那头无情的墨涅拉狮子适应自己的时候,她也在无声无息地适应那头狮子,适应他的野蛮与沉默,适应他那冰冷外表之下的暴躁怒火。
她很清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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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都清楚,一直都因此而小心谨慎:
庄森是头野兽,是头根本没有被星空与文明所驯化的野兽。
他只会以野兽的简单思维来思考最深奥的问题,他只会以野兽的粗暴态度来对待那些足以折磨智者的困境,他只会以野兽一般的暴行来折磨对他的恨,也只会以野兽一般的沉默来舒展心中的爱。
如果他真的有的话。
看着风暴鸟稳稳的落下,落在那剑与翼的标识上,摩根只感到了一种永远都会让她发笑的滑稽。
在摩根眼里,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暗黑天使,一群伟大骑士与猎兽者的主君,却是一头彻头彻尾的野兽,甚至在很多时候,他都懒得去伪装这一点。
不过,也正是因为庄森的这种别样懒散,让摩根最终找到了与他的相处方式,让摩根最终知晓了他的善意与友谊。
让摩根改变了他。
并且被他所改变。
摩根与庄森。
他们就仿佛两头同样致命的野兽一般,盘踞在各自的领地中,虽然彼此相识,但对于与自己猎场有关的问题,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退让与慷慨。
但偶尔,但在那些他们心满意足的时候,他们会小心翼翼地来到两座领地交错的区域,来到那些不属于任何一方的林中空地,空地不会很大,却足以容纳两颗被提防与警戒所填满的心灵。
它们会相见,会咆哮,会相隔着一个既不遥远,也不危险的合适距离,蹲伏在地上,收起那些张牙舞爪的威胁把戏,就这样静静享受着午后的日光穿透细碎的树冠,温暖它们冰冷的獠牙与心,就像是把一张温热的毛毯,披在了它们的身上一般。
在这个不被承认的地方,在这个不被承认的时刻,两头野兽却是最温顺的生命,它们保持着内心所能承受的,对于危险与安全的最极限的接近距离,在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安静打量着对面那再熟悉不过的同类,打量着它下意识的一举一动,打量着它身上那些新增的伤疤与痕迹,那些刮花的獠牙与利爪:就这样,安静无声。
那低沉的呼吸,那收起的獠牙利爪,那受到压抑的,渴望杀戮与捍卫领地的野兽之心,那默许之下的接近与沉默,那沉默之中的认可与情谊。
这就是庄森的善意。
这就是庄森所能给予摩根的唯一与全部。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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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鸟毫无阻碍地降落在了这个隐秘停机坪上,在看到了那让人熟悉的银色发丝之后,守卫这里的暗黑天使向着摩根致敬,他们早已学会了通过气息与那些规律性的灵能波动来确认这位贵客的身份。
第二军团之主向着这位熟悉的暗黑天使点了点头,便缓缓地走进了一旁开启的通道之中,而在她的身后,风暴鸟载着那些还不能知道太多的破晓者们,返航向真正的战舰停机坪,他们的任务就是运走基因之母在这艘战舰上的私人物品。
摩根走入了那条通道,而伴随着风暴鸟的离开,无论是这条开启的通道,还是停机坪,亦或是守卫在这里的暗黑天使,都伴随着缓缓闭合的金属之门,消失在了无知者的视野之中,再次成为了第一军团那数不胜数的秘密之中,最为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摩根行走着,她呼吸着通道中那宛如融化冰川的空气,只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清新。
在秘密通道中,那昏暗的灯光时不时在第二军团之主的身上轻轻拂过,虽然对于基因原体来说,光明与黑暗没有丝毫的差别,但是这种昏暗的环境,依旧让摩根感到了某种程度上的轻松惬意。
她很享受这一刻。
毕竟,在此之前,这位第二军团的基因之母,与她的各路高阶军官的会面,已经持续了大概三个泰拉标准时,这甚至让摩根感到有些厌烦。
看着她的子嗣们为了她的一颦一笑而燃烧心思,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乐事,但是这样的快乐却无法持续太久:就像连续吃一种美食会让人口生苦涩一样,她的子嗣虽然各有特色,但是他们的臣服与敬畏却是大同小异的,没有更多让摩根眼前一亮的惊喜。
抗拒与违背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基因原体本身就是最为霸道的凡世君王,每一名阿斯塔特战士都会不由自主地臣服于这些给予了他们力量的君父,更何况,对于破晓者们来说,摩根本身就并不是一位难以接受的统治者。
她的要求正规且合理,她的态度包容且温和,她带给了军团新的希望,并愿意将其高高举起,扛在肩头:想想那些与自己的基因之父在掏心掏肺中重逢的军团吧,他们还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
因此,摩根对于破晓者军团的接手,是顺利到足以让她以恶劣为乐趣的那颗心灵感到无趣的,她没有遇到任何真正的挑战,所有的停顿都是因为技术性的问题,所有统帅着各个舰队的高阶军官们,迫不及待地向她行礼,恳求着她的命令与要求:然后,从她口中所倾吐的任何话语,自然也得到了最迅速的解决。
当摩根暂时离开了她的军团的时候,就在她召见自己的子嗣的那座大殿中,久别重逢的各个高阶军官们,已经在一种莫名的尴尬之中开始了第一次会议:一想到这些曾经纷争的崽子们,在她的命令下不得不和和睦睦地坐到一起,就让摩根的心灵闪过了恶毒的快乐。
而在这种快乐之中,庄森的指挥室,已经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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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推门而入,两侧的卫士们看着这位过于熟络的原体,在一阵沉默之后,选择了无视。
与之前相比,卡利班雄狮的巢穴并没有什么变化,在这座空旷的有些吓人的指挥室中,只有庄森身后那些象征着军团与荣誉的各色旗帜,装点着不同的色彩。
狮王坐在他的宝座上,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却并不是因为摩根的到来,而是因为房间之中的另一个人:考斯正站在基因原体的办公桌前,汇报着什么东西。
显然,汇报并不顺利。
因为就在摩根走进房间,并且迅速关上门的时候,她的耳朵正好捕捉到了考斯韦恩那有些卡壳的汇报内容,以及庄森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不满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