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命运安排他死在这里,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
康拉德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眼看着那些流动的亚空间能量汇聚成了一扇华贵的,配得上任何一座宫殿的门扉,便缓缓地压低了自己的身子,摆好了冲锋的姿态。
在最后几缕风暴剐蹭着他的精金利爪的时候,那来自于异形的声音,那清晰的、痛苦的、令人费解的扭曲声音,流淌到了基因原体的耳边,灌入其中。
——————
“这是全部,你这个人类。”
“这就是我们的全部,这就是我们的万千年历史,无数的苦难与坚持、无数的罪恶与闪光、无数的英勇探索与奋不顾身,所能汇聚起来的全部力量,它们兜兜转转,来到了我的手里,而我,只是让它们能够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让它们最后燃烧一次。”
这行如枯槁的冉丹祭祀,又或者说,那早就应该倒在地上,再无声息,却在亚空间能量的不断翻涌之中,缓慢爬行的枯骨,竟用那双寸寸碎裂的手掌,“站”了起来。
它直勾勾地看着那扇愈加完善的门扉,言语中的狂热与癫疯,令基因原体下意识地皱眉。
“其中我早就预见到了现在的这一幕,人类,我早就在亚空间中看到了未来的曲线:我知道,我的帝皇不可能赢得与你们的战争,它投入了一切力量,渴望攻入你们口中神圣泰拉的举动,不过是枉然,不过是它的一厢情愿,不过是属于它的盛大葬礼,无人会铭记。”
“但我阻止不了它,毕竟,它可是帝皇,它可是我的主君!它可是我等帝国的创造者!它将我们从愚昧的自相残杀中拽出,将真正的希望与智慧播撒在我们的土地上!让我们能够看到世界之外的星球,让我们能够亲吻统御银河的可能。”
“它给了我们一切,它让我们变得如此伟大,它让我们成为了统治者、高贵者、成为了注定将名垂青史,永远不会被遗忘的文明。”
“……”
“我们本应能够做到的。”
那具名为冉丹大祭司的异形尸骸,咳嗽着,在它那愈加扭曲的声音之中,燃烧着某种令基因原体敬而远之的火焰。
“我们本应让我们的文明永远的流传下去,让统御银河成为我等种族的昭昭天命:本应如此的,如果没有你们,本应如此的。”
“……”
“但现在,我们失败了,我们将会被你们抹去,我们的一切文明与骄傲、我们的一切艰辛与牺牲,我们的喜怒哀乐,或者我们的辉煌史诗,都将彻底地化作焦土,被你们这些人类,彻底地抹去存在。”
“……不!”
“不应该是这样!”
“我们才是银河的天命!我们才是应该响彻寰宇的那个声音!”
“我们才是那个应该留下的!应该被永远记住的那一个……”
“无论通过什么手段。”
它说着,笑着,那双早已被燃尽了瞳孔,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窝的面孔,转向了康拉德,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根根牙齿伴随着皮肤的离去而显露无疑,被烧的半焦的跟腱依附在上面,宛如一块被烤的半生不熟,就强行切开的肉团。
“我们应该存续下去,人类。”
“不惜一切的存在:不是像我们的帝皇所说的那样,作为一个可悲的遗族,在银河边缘的黑暗中苟延残喘,与野兽争食,而是应该在银河的正中央,在永远都不会被抹去的史书上,堂堂正正的存在,我们曾是银河的半个主人,我们曾是伟大天命的追逐者,我们应该永远的留下我们的印记,我们的声音。”
“既然冉丹永远无法作为银河的霸主而存在,那它最起码也应当作为银河霸主的梦魇,而存在于尔等最深重的噩梦之中。”
“比起千万年的苟延残喘,我等宁可要一次死前的烈焰滔天!”
“我会做到这一点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让我的种族成为你们心中的噩梦,成为你们永远挥之不去的悲戚,成为将伴随着你们的霸权,而永远回荡在银河上空的不灭幽灵!”
“正如色孽之于灵族一样,我将用我的整个种族,唤醒一位新的神祇,一位最可怕、最贪婪、对现实的一切也最为陶醉的神祇,以我等的种族为祭品,我将永恒的诅咒你们!诅咒人类!让这从沉眠中苏醒的存在,将祂充斥着恶意与贪婪的目光,永远注视着你们!”
“当你们在恐惧中四散奔逃的时候,记住吧!这永恒的诅咒,来自于你们最大的对手,来自于另一位可能的银河之主!来自于一个不曾屈服于你们铁骑的文明。”
“它曾经伟大!”
“它宁可疯狂!”
最后,那异形的大祭司张开了它的嘴:如果那还称得上是一张嘴的话,它的笑声甚至盖过了渐渐停息的狂风,肆意的疯狂让基因原体想到了某种很不好的景象,那是他在未来的幻影中所看到的,被亚空间彻底拥抱后的场景。
午夜幽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去过亚空间的深处,而且相信了那些声音,对么?”
康拉德轻声的的询问的,语气是绝对的笃定,而不是疑惑,他也没想过会得到答案:在吐出了那段如泣如血的悲鸣之后,异形的最后一丝理性也被那狂笑的飓风撕成了碎片,它像是一条最卑微的蛆虫一般,扑向了那缓缓打开的门扉,虔诚的宛如一位狂信徒。
而在它身后,在基因原体的面前,那些肆意的笑声已经拨去了最后一层外皮,它们的大笑变得如此清晰且刺耳,赫然便是来自于那些毫无悲悯的看客,在讥讽着台上如痴如醉的丑角们。
康拉德觉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名丑角,但他已经没时间去细想这些事情了。
门开了。
基因原体抬起了头,他看着那恐怖的气息化作了一只狰狞的巨大触须,蛮横的剥开了大门,青蓝色的浓雾在一瞬间便席卷了所有的鲜血与灵魂,将狂喜的异形祭祀团团的包围了起来。
康拉德看的清楚。
他看见了一只脚,或者是一只毫无怜悯可言的铁靴:和他耳边的那些狂笑,一模一样,相似到令他毛骨悚然。
那只铁靴高高抬起。
然后。
一脚踩碎了异形的头颅。
——————
狂风肆意而过。
那怪物露出了身形。
——————
康拉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无形的躯体,万千只巨大的触须互相裹挟着,纠缠成了一根根坚不可摧的丝线,要么插入了血池之中,要么牵引着无以计数的亚空间能量。
他看到了那冰冷的瞳孔,比一整颗肆意燃烧过后,只留下了空洞残余的白矮星还要冰冷,那是蔑视着牺牲与高尚的罪恶,那是垂涎着文明与帝国的暴徒。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