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的声音小了不少,“他救了韩非。”
“我知道。”李贤一边答一边抬手别过一截延伸的枯枝,又淡淡道:“不但是这件事。臣还知道,家父中毒,张良和你亦参与其中。”
李贤虽称臣,但他不称呼许栀公主,且将“你”这个字说得很轻。
他微微俯身,也压下声音:“你与蒙恬封锁消息,却暗中泄露家父之死,你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与章台遇刺同为一事。无论家父是死是活,从道义上讲,秦国不可能放过赵国。还是说,公主从一开始就知道家父不会死?”
外人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联系。
可在李贤这里,很快就能被剥离得相当干净。
她从李贤的话中听到了压抑,自从他质问她赵高去蜀地的安排,她已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李贤的攻击性。
许栀不再躲闪于这样直言,在她看到他腰间佩饰之物已从蜀地符牌换成了玉佩时,她已大致知晓,他已想办法从蜀地回到了咸阳。
“我说我从没有想过让李斯死,你信么?”许栀说话时,仍往前走着,意外发现了一棵存活的梅树。
李贤一把握住了悬在半空的梅枝,枝条被他拉低,递到了许栀的面前。
许栀伸手接住,她能够看到舒展的枝上半开了几朵零星白色梅花,却听到一个很冷的语调,“我不信。”
少年的面容上是一双幽深似海的眼眸,这视线既缓和又锋利。
他从上方伏下头,斑驳的阳光照不透他禁锢的灵魂。
她单单从史书的蛛丝马迹上揣测出一个人大致的性格。
但她从来都不了解李贤,更无法从结局来判断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况且,她连李斯也已无法用原来的思维逻辑去解释他的行为。
——李斯是真的想杀了韩非吗?——既然事成,他又为何要饮毒自杀?
而李斯之子李贤,从韩国之行开始,她就感觉到他背后埋藏着巨大深渊。
怀清到咸阳的过程在文献里并无确切记载。在原本的历史之中,是不是李贤从蜀地把怀清带到咸阳的?
许栀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喉腔的震动才刚开始,她的耳畔的风声就忽然被他的声音覆盖了过去。
“因为你,不信我。”
“我没有……”许栀下意识地否认,后颈处蓦地被人给握住了。
她吓得一下松了手里的梅枝,也与他距离更近。
枝条上的几朵梅花也因为大幅度的抖动被摇晃掉了,连同花瓣也落到灰白色的地面。
他眼中深邃,她退无可退。
“许栀。盟友之间生了裂缝,还能再修复么?”
许栀本要推开他,但听他喊了自己的本名,保持了沉默,料想这是芷兰宫,他应该会很快放开她。
可他居然加大了力气,她再往前面踉跄了一步。
“还是上次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让赵高去西蜀,你怎么能用他来试探我?”李贤长久以来的压抑,因为许栀的顺从到达了一个峰值,“任何人都可以被你所用,但只有他,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