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临泽顿在那里“”
那语气并无任何责备,只是简单的陈述,但孟临泽却觉得比斥责都叫他羞惭。
对方的视线隔着屏风也仿佛一眼看穿他灵魂里自己也不确定的晦暗和隐秘,然后体贴地问他,确定要说出来吗
孟临泽低下头去,用行动表态。
屏风后的声音一点似有若无,类似温和的揶揄,随意道“换个不那么聪明,或者再聪明点的。”
无论是不够聪明还是稍微有点聪明,都代表平庸,让人感到沮丧。
但因为说这句话的人特别,声音特别,于是这句话仿佛也变得特别了起来。
像谷雨的阳光落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平平无奇的草地,便满目碎金耀眼。
被这样说的人的心,于是也像是被光照耀了一般,不应该的感到受宠若惊。
黑衣男人恭敬应下,顺势告退,眼神示意孟临泽跟自己一起出去。
“岫崇。”
男子回身,恭候聆听“是。”
师尊从来不会一件事吩咐两次,但在那个人的事情上,任何例外反常都是正常的。
孟临泽跟随师尊一起回头,望见
窗前的人托着侧脸,身后窗外奔腾不止的云河墨岸,那眼眸若春夜星辰,盈着一点清澈的光。
是和他的身份、地位、修为、阅历、魅力、傲慢不匹配的纯粹和不确定,温和耐心地说“他喜欢漂亮的人,选些好看的人跟在他身边,他会开心一点。去吧。”
他摆了一下手。
清贵的鹤氅,长长的衣摆绘有春山夜色,开着白色红色的花,宽大的袖子像星河云海尽头的大海垂坠而下。
是说书人故事里的颜色。
是那个人说的,不喜欢的蓝色。
走出空霄宫,孟临泽垂头丧气。
“弟子给师尊丢脸了。”
枫岫崇神情沉毅,径直走在前面,并未看他“你既侍奉师兄左右,便不该将他的事私自泄露与旁人。”
孟临泽倔强道“可帝尊不是旁人。帝尊分明挂念师伯”
“挂念”枫岫崇看向他,眼神微凌,声音仍旧平淡,“你觉得帝尊挂念,却愿意有人为他对师兄离心离德”
孟临泽心头一个激灵,垂下头“弟子知错了。弟子只想帝尊若是知晓师伯境况,他二人也可避免再增误解,绝无他意。”
枫岫崇收回视线,直视前方“若要聪明,既知道主动对帝尊禀告师兄的日常,想让他二人和好,为何却想不到,主动想法子让师兄来见帝尊”
孟临泽错愕至极,恍然大悟嬴祇所谓的“再聪明点”是什么意思。
连忙跟上师尊脚步。
“帝尊是在等师伯低头去见他”
枫岫崇淡淡“我不知道。”
孟临泽极其意外“您是跟随在帝尊身边最久的弟子,他想什么,连您也不知道”
枫岫崇语气平平“帝尊并不是跟随得久便可以了解的人。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了解他的,只有一个人。但那个人更加难以了解。”
孟临泽想到今日所见所听,多少明白枫岫崇所言,他长长叹口气。
“有问题便问,长吁短叹做什么”
“弟子确有不解,帝尊方才说,选些好看的人跟在师伯身边,师伯会开心一点。可帝尊难道不知道,师伯没有眼睛,根本看不到”
枫岫崇脚下不停,目不斜视,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孟临泽小声道“他当年所犯罪责很重吗”
孟临泽不认为以天道之力和帝尊之能,可以复活死人却无法修复这样一个缺陷,只能推断这是给那个人的惩罚。
枫岫崇不说话,孟临泽便不敢再多语。
一路沉默。
直到回到他们的主峰。
枫岫崇停下脚步“师兄复生那日,他的眼睛是完好的。”
孟临泽惊愕,继而凌厉“是谁竟敢在孤皇山行刺”
他第一想法,下手之人不是曳月的仇人,便一定是孤皇山的仇人,嬴祇帝尊的仇人。
却听枫岫崇平静道“没有别人。”
孟临泽错愕迷惑,没、没有
“你换下来是好事,那个人身边寻常人本不该去。以后你会明白。” 枫岫崇的手在孟临泽的肩上落下,只停顿一息,径自离去。
擦肩的一瞬,孟临泽好像看到,他那位向来沉毅严谨,从来不苟言笑,近乎没有感情的师尊,眉心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