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得已经很快了,可那声音却离得越来越近,追着他而来。
再跑就要出了这片芦苇荡,或者冲进水里。
他捂住嘴,跑到一处隐蔽地蹲下。
小心翼翼望去。
看到飞在天上的剑影,看到轻如飞鸟白羽的人。
看到嬴祇。
海上的时候,曳月很多时候并不真的生气,他只是故意在嬴祇身上练习生气,小心翼翼地欺负他,然后一点一点试探嬴祇的反应和底线。
可他欺负了很久,嬴祇都好脾气,嬴祇好像是没有底线的。
嬴祇好像觉得,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没有关系的。
于是慢慢的,他好像真的本来就是个被人宠坏的骄纵的坏脾气的娇少爷了,想说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他心里却清楚,那是因为嬴祇是个温柔的人。
他知道的,对方让着他,被他欺负也不在意。
直到他逃走,心底也下意识觉得,嬴祇大约是不至于太生气,生气也不会太久,他还没见过生气的嬴祇,他想不出嬴祇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但他现在看到了,杀人时候的嬴祇。
杀很多人的嬴祇。
像仙人一样踏着月光和剑影,飞在芦花之上,抬手之间随意抹杀生命的嬴祇。
曳月眼眸缓缓睁大,一瞬不瞬,将那杀戮的仙人映入眼中。
他想起小时候人牙子教他的话。
“世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倘若只有三分的势,便要做出九分的尊贵来,这样人家才不会看轻你。反之,看见气势大的人千万不可露怯,需知越是显摆越是内里虚空,但面上却要奉承。但还有一种人,分明是真正的顶尖的贵人,却偏偏毫无架势,甚至还比很多人谦逊可亲。要是遇到这样的人,定要提十二万分的小心敬着。这种人才是最危险最得罪不得的。”
他原本是不懂的。
他以为那个杀了人牙子的大人物就是他们所说的那种最危险的人了。
直到此刻。
嬴祇总是眼眸弯弯温柔地笑着,叫他忘记了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个人分明也是笑着的,却是满满的令他打从心底颤栗的,犹如神明的强大压迫感。
他本不该忘记的。
嬴祇温柔,但是当他连杀人的时候也仍旧温温柔柔的,那他的温柔本身就很可怕了。
“太子殿下,殿下饶命。”
月下芦花荡,一地刺客的尸体。
唯一的活口被嬴祇捏着脖子,颤栗求饶。
嬴祇摇了摇头,温和地说“殿下这个称呼许久未曾听到了,你让我饶你,说说看是什么理由”
“我等只是奉了长公主的命令,带殿下回去。”
嬴祇微微挑眉,笑着颌首点头“哦,剑刃淬着见血封喉的妖毒,布下天罗地网杀招的带回去,母亲只想带回一具尸体是吗”
见对方已经发现,杀手顿时不再示弱求饶,他嘶哑地笑着,像个扭曲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妖鬼一样“哈哈哈嬴祇月,你弑父叛族,人人得而诛之,确实当不起储君之称。实话说了,族中早就已经将你除名,公主更不会认你这个儿子。我等虽死,但这只是个开始,从今日起,凡嬴氏一脉,见你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