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世界】跋涉而来,应该需要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吧?
“外出执行任务之时,称为‘神座大人’,回到源之塔侍奉之时,会称呼‘主人’。”
铁五小心翼翼回应,同时瞥了眼凄凉荒芜的精神旷野,心想这里虽然比不上酒神座在源之塔的住处那么瑰丽壮观,但先前也算是一座神秀宜心之地。
“不要喊我主人。”
顾慎皱眉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也没有人有资格做你的主人。”
铁五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以往在源之塔,酒神座常常对自己说……
如果不是他出现,那么自己就是贫民窟巷子里一具无人问津的尸骸。
如果不是他伸手,那么自己早就被人践踏,被人摧残,被人毁灭。
如果不是……
因为有了这么多的“如果”,所以铁五才能活下来,而这一切都是“酒神座”的馈赠,他赐予了铁五新生,这条命都是他给的。
喊什么都不为过。
铁五也这么认为,一直都这么认为,直到后来,他遇到了顾慎。
“可是……这条命是你给我的。”
铁五回想着源之塔的“昔日教诲”,他声音很低的开口:“这是授命之恩……”
“诞弥厥月,先生如达。”顾慎摇了摇头,道:“对你有授命之恩的不是我,是你的父母。”
“我没有父母……”铁五笑了笑,道:“他们早死了。”
顾慎眼中情绪有些复杂。
有些悲悯。
又或者……在一瞬间,看到了铁五身上与自己的相似之处。
“你可以喊我‘先生’。”顾慎想到了今日在长野听到最多的称呼。
小顾先生。
雪禁城历史悠久,这里民风也比较古典,先生两个字放在大都,和放到长野,听起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意思。
“顾先生?”铁五面色微微一变,他想到了清冢里沉睡的那个家伙,据说顾长志不喜欢别人称呼自己神座大人,于是长野清一色的尊称其为“顾先生”。
这是巧合?还是……
“就‘顾先生’了。”顾慎点了点头,道:“这个称呼听起来顺耳,舒服。”
“顾……先生。”
铁五第一次念,觉得有些拗口。
“我以后……会一直待在这里吗?”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有些紧张。
顾慎看出了他的紧张。
“你想要出去?”
“不不不……”但没想到,铁五却是连忙摇头,把脑袋摇地如拨浪鼓一般,“我不想出去,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一直待在这里。”
说到这,他看了眼凄凉荒芜的旷野,然后下意识捏紧了掌心的种子:“先生要在这里洒下种子,以后就一定会生出很多的树,草,花……再以后,这里的人说不定也会多起来。”
说着说着,铁五越来越没底气。
不仅仅是因为他手里只有一枚种子。
更因为他说到一半就想起来了……真要来到这地方的人,还能算是“人”吗?
如果不算。
那么自己现在也不算是人咯?
“没有人会想一直待在这里……”顾慎有些无奈,这里一片凄凉,连自己观想都不愿意多待,不过或许真的会有铁五所说的那一天。
只是,为什么铁五会想一直待在这里?
略微沉思。
顾慎一语点破,道:“你在害怕源之塔?”
铁五有些尴尬。
他窘迫地挠了挠头,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很没有底气。”
理智告诉自己,眼前这位掌控着“死而复生”之术的神人,应该就是横渡【旧世界】而来的第八位神座,怎么来看自己都是抱上了一位大粗腿。
可直觉却告诉铁五。
自己抱的大腿似乎不太行。
如果自己出去,被酒神座感应到……恐怕会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吧?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顾慎沉默片刻,诚实道:“好消息是你可以留在这里很久……坏消息是,你留在这里的原因是,目前我还没有想到能够让你出去的办法。”
铁五有些讶异,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理解,先生救我,是为了什么?”铁五深吸一口气,望向顾慎,一字一句地认真开口,“先生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喜欢源之塔。”
这个问题是最好回答的,顾慎直截了当开口,道:“至于我想要的……很简单,我要你反出源之塔,当我的信徒。”
反出源之塔,当我的信徒!
这句话铿锵有力。
“今日之后,你大可把底气拾起来。”顾慎平静道:“这座新世界,以后会成为真正的净土。”
真正的……净土……
铁五攥拢种子,用力点头。
他也是如此坚信的。
只是……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
“先生,可是新世界,目前就只有这一枚种子吗?”
铁五抬起头来,神情惘然。
只见一阵大风卷过,王座已然消失不见。
……
……
“呼……再问下去,可就不好回答了。”
顾慎悠悠吐出一口长气。
他并非是离开了旷野,而是以精神力,将旷野上的自己“隐匿”起来。
在这里,他是真正的主人。
这片【新世界】的一切规则,都是由顾慎来界定的,支撑他谱写规则的底气就是炽火储存的超凡源质,这里要有风要有雨要有光,要什么有什么,只需要付出对应的“源质”即可。
他缓缓以手指抹过。
以自己和铁五为界限,旷野被一分为二。
那一边,铁五正捧着种子,低头寻思着哪里是耕种的好地方,哪里土壤肥沃,适合把这新世界的唯一一颗独苗种下。
这一边,顾慎则是默默回忆着自己观想谷雨卷时的精神流淌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