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夜色已深。
顾骑麟坐在轮椅之上,来到庭院之中,他**着肌肉贲张的上半身,胸膛和腰腹位置缠绕着一拳一圈的绷带,这并非是普通的包扎,隐约可见,有金光渗出,这些绷带本身,便是雪禁城中顶级的治愈类封印物。
推着轮椅的人,正是顾慎。
他找到老爷子,刚准备送抵顾长志的信,老爷子便制止了他,让其推着自己,来到宗堂庭院之中,顾氏不愧为五大家之首,宗堂庭院极大,中间还建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假山,流水潺潺,倒映月色。
老爷子轻声说道:“你先陪我赏一赏景。”
顾慎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毕竟只是一座假山……假山的景,其实没什么好赏的。
顾慎看到老爷子坐在轮椅上,微微俯身,目光凝视着湖面倒映的波光。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张苍老的,憔悴的面容。
老人盯着水面,轻声说道:“你知道么?这些伤不算什么,六十年前我还受过更重的伤。”
“北洲的南梯堡垒之战,一枚炮弹打中了我的半边身子……就这么爆炸了。”
顾骑麟平静说道:“我受了重伤,昏迷过去,在爆炸的那一刻,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就算能活下来,也只剩下一半了……睡了三天三夜,醒过来后,我听到了医生的报告,除了大面积烧伤以外,只是断了十几根骨头而已。”
而已……?
顾慎神情有些精彩。
这种程度的伤势,大部分超凡者会直接死亡……少部分,像宋慈这样的【不死者】,也要遭受重创,烧伤最最痛苦的伤势,即便天赋异禀能够痊愈,也需要煎熬着渡过漫长的康复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
不得不承认,年轻的顾骑麟,拥有着恐怖的身体修复能力。
“半个月,我就出院了。”
顾骑麟笑了笑,问道:“老子的身体还不错吧……战争打到了落银城,我他娘兴冲冲奔赴前线,然后又挨了一炮,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倒霉,脑袋险些落地,我足足躺了一个月。”
顾慎听完之后彻底沉默了。
他严重怀疑老爷子的能力不是“无量秤”,而是“不死者”。
“一个月后,我再次赶向了战场。”
顾骑麟幽幽道:“就这么……不知挨了多少炮击,不知扛了多少梭子弹,一路枪林弹雨,打到了北洲皇权战争的结束,新皇帝跟我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只可惜他命不太好,死得太早,前不久我还在为他烧纸。”
说着说着。
“烧纸的时候,我还嘲笑这家伙,早就看出来,他身体不够硬朗,活不了多久。”
他声音有些沙哑,“只是讽刺的是……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轮到你和南风为我烧纸了。”
湖水摇曳的镜面中,老人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他已不再年轻。
这具鼎盛时期可以硬抗炮弹的身躯,也已经衰老。
“顾陆深……真是个混蛋啊。”顾骑麟咳嗽一声,阴沉说道:“要是再年轻十岁……我一定要把这小子的皮给扒了。”
说完之后,他沉默地停顿了一小会,落寞地笑道:“或许十岁不太够……”
顾骑麟不忍去看湖面镜子里的那个衰老自己。
时代的浪潮,将他推至顶点。
也将他推落谷底。
这是不可抗拒的力量,任谁来,都不可抗拒。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靠在轮椅之上,脊背挺得很直。
“我一直以为,我除了打架之外,就只剩下一个长处,那就是我看人的眼光很准。”
顾骑麟望向顾慎,笑道:“我看中了你,看中了顾南风,看中了顾长志……你们都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
“可我也看中了顾陆深。”
成立新派。
颠覆长野。
顾陆深的确做到了很多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
他站在了长野之巅,成为了三所五大家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只是,这一切却与顾骑麟的愿景相违背了。
而且,背道而驰。
“我甚至想过……要把顾家交给他。”
老人微微眯起双眼,额头的皱纹,陷得很深,他点燃一根雪茄,轻轻吐出一大口烟雾,笑着说道:“真是……愚蠢的行为啊。”
这些话。
他不能对其他人说。
唯有顾慎。
而顾慎很有耐心,他一直安静听着这位老人家无处诉说的心事,只不过手指放在衣襟内侧,触摸着那封信件,随时准备将其取出。
“把东西拿出来吧。”
一根雪茄抽完,顾老爷子幽幽道:“我猜是顾长志留给我的。”
……
……
(ps:这一卷要收官了,关于陵园后续的琐事,还是要仔细交代一下,可能会比较平淡,俺就写成大章了。)